小男孩的声音很脆,叫徐桓听得分明:“阿姐,你怎么要放四盏河灯?这盏没写字,这盏写着胡字,这一盏又写了薛字,哦是咱们家的,这盏怎的又写了个徐字?”
那名叫做阿初的女子道:“定哥儿,放河灯的时候要肃穆,不得喧哗。”
等四盏河灯都放完了,那少女身边一名妇人缓缓地道:“你还小,阿娘现在不方便给你讲这些,不管胡也好薛也好徐也好,都是你阿姐的亲人。阿姐为他们烧些纸钱,设一盏河灯引路,自是再正常不过,你可知晓了?”
定哥儿似懂非懂地答道:“我知道了,阿娘。”
两个妇人走过去,一左一右地陪伴着那名叫做阿初的少女,几人一言不发地望着那河灯随着河水渐渐远去,直至转弯,随着众多星星点点,多如繁星的河灯一起消失不见了,这才有人叹息一声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吧。”
站在不远处,面具下的徐桓如遭雷击一般定在原地,心里有一种情绪如同奔马洪水一般横冲直撞,叫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喉头发紧,双腿僵直,半天发不出一声也动弹不得,一时间心头绞痛如,同锥心刺骨、万箭穿心,叫他痛不欲生。
他满头大汗地蹲下来大口喘气,伸手想要碰一碰远去的人影,却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是你吗?是不是?
他想拉住人问一问,却始终无法挪动一步;他努力张开嘴想要叫住那一群人,张着嘴竟然发不出一丝声音,就好像那一晚,他眼见着火把围着家中,成群的黑森森的铁甲围住他阿爹和祖父的院子,他被人塞进狗洞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亲被一个个锁着,他想喊一声阿娘,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一样。
那是他的亲人吗?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存在的血脉相连的血亲吗?
在河边祭奠完回府以后,薛云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凌双双则在外间的榻上睡得呼吸绵长,她没有去永定河边烧纸,只在园子里向东的方向画了圈烧了纸钱,拜了几拜,给阿娘祖母敬了两杯酒后便十分潇洒的给自己把剩下的酒灌完了——是以她十分好睡,倒叫薛云初生出些羡慕来。
早知道她今日也饮一杯冷酒,早点于混混沌沌中睡着了也好。
她披着衣服爬起来,轻手轻脚走过榻边睡着的纤巧,再走过睡得极沉的凌双双,轻轻地带上门,这才慢慢走到院子里的石凳旁坐下。
天上一轮圆月散发着微红的光,显得离自己那样近,又那样神秘莫测。
这夜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寂静,除了虫鸣听不到任何声响。
也是,除了她,还有谁会在中元节的晚上爬起来,独自一人坐在院中赏月呢?她静静地支着腮望着天上明月,心里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不知上一世的父母,如今过得可好?
正发着呆,冷不防听到院墙上传来一声:“噗呲,噗呲。”
她吓一跳,抬眼望去,原来大中元节的,除了她不怕鬼,还有另一个胆子大的。
袁无错背着手慢慢踱到石桌前坐下,也学着她支着腮,看着她道:“想什么呢?”
薛云初也不支着腮了,将手放下问他:“这中元节大晚上的,你也不怕?”
袁无错道:“不怕!我什么人啊?啊?一身正气!八字极旺童子身!武状元!这通身的杀伐之气,只怕是鬼见了我,都得绕道走。”
薛云初白了他一眼,他笑笑道:“再说了,这世道,还是人心更可怕些,你说对吧?”
这句话倒是在理极了,她呼出一口气,点点头道:“确实,人心与太阳一样无法直视。”
袁无错道:“你这个说法倒是新奇,也很精辟。”
随后他凑近道:“还在为那天的事儿不痛快?我就知道今夜你睡不着,这才冒着这许多风险前来见你,你看,被我猜中了吧?”
薛云初道:“倒不是为了那天的事不痛快,不过就是觉得自己过于被动,有些不爽;加上今夜祭奠家人,一时思绪万千难以入眠而已。”
袁无错道:“你别想太多,逝者已矣,咱们要向前看。”
薛云初点了点头。
袁无错道:“今夜,我来是为了送你两件礼物,你看。”
他打开一只小盒子,拿出一只造型奇特的镯子:“这样式喜欢吗?”
薛云初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了看那镯子道:“你……这是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