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尉按着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两条眉毛深深皱起,已经开始花白的胡子正随着他粗重的呼吸不住地抖动着。
杨氏被那一声吼,吓得整个人噎住,反而控制不住地一个接一个的打嗝儿。
周太尉十分痛心地道:“往日里,你纵着他,由着他胡作非为,小小年纪流连花丛饮酒狎妓!这一年更是胆大妄为,与人争女伎到大打出手,回回都伤得动不得!到这个地步了,还不知道收敛!”
他越说越激动,抓起桌上的茶杯便向周翼玠扔了过去。
杨氏尖叫着扑在了周翼玠的身上,生生替他挡了那一盅滚茶。周翼玠反而跟烫着了一样,杀猪般的叫着。
“阿娘!阿娘救我啊呜呜呜,阿爹要杀了我吗?呜呜呜,儿子害怕——”
周太尉见杨氏犹如此包庇那不成器的三儿子,气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扶着椅子晃了一晃,最后咬牙喊到:“来呀,上家法!”
闻言就有那孔武有力的家仆带着条凳绳索和竹条上来,为首的家仆要上前拿那周翼玠,杨氏如同一头护崽的母狮,面目狰狞地对着那二人喊到:“我看谁敢!你们谁敢动他,我要你们的命!”
周太尉叫到:“还不快拿下!”
两个婆子对着杨氏道:“太太,得罪了。”便将杨氏抓着双手拖道一旁,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只得嘴里干嚎着:“不要打他呀老爷,他这些时日吃了不少苦,再打要打坏了老爷!”
周翼玠鬼哭狼嚎地被绑在了条凳上,眼看着手脚动弹不得,阿娘又被按住,这时才是真的怕了。
他从那纵情香里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被收拾干净,也没有看到大姑娘小媳妇和各位官眷贵妇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样子,自然是以为没什么的,结果他爹叫他过来,没有说几句就要动刑——他的两位哥哥可从来没有用过家法,如今倒是他开了先例。
他口里求饶道:“阿爹,阿爹别打,儿子知错了,儿子只是听阿娘的,前去与那薛姑娘相会而已,儿子真的没有对人不敬啊阿爹,阿爹!啊——!!!”
周太尉自己拿起那竹条,口中念道:“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咬着牙说完,便是一竹条狠狠地打下去,只以鞭,周翼玠便叫得变了声,臀上火辣辣地疼。
“俭以养德!”“啪!”又是一竹条。
“夫学须静也!”“啪”接着一下。
……
“年与时驰!”“啪!”
“意与日去!”“啪!”
“遂成枯落!”“啪!”
“悲守穷庐!”“啪!”
“将复何及!”“啪!”
《诫子书》念完了,家法也施完了。周太尉气喘吁吁地扔下竹条,挥开了过来扶他的管家,脚步十分虚浮地走回椅子,颓然坐下,不住地缓着气息。
周翼玠早就从开始的嗷嗷大叫,到了后来的小声哼哼,夏季衣衫薄,只见从背上到臀上,衣服早已绽开来,条条血迹触目惊心,看得杨氏直抽冷气,人几乎要昏过去。
婆子见状也松开了她的手,杨氏一下子扑过去,看着儿子血肉模糊的背和臀,双手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放,便抓住周翼玠垂着的手放声痛哭起来。
周太尉的气息渐渐缓过来了,心口那阵绞痛也平息下来,他十分厌恶地看着杨氏哭得毫无世家长媳的仪态,打心底后悔当年为了有助力而娶了这么一个短视又浅薄的妻子。
早些年他年轻,精力旺盛,便将大哥儿二哥儿的教养放在心上,努力地与杨氏博弈,硬是在杨氏的溺爱和放纵下,将两个儿子教养得比较出色,又让他们科举之后,谋了外放,省得两房儿媳受她这个婆婆的缠磨,以至于小家家宅不宁——几个小孙儿已经启蒙了,据说十分勤奋好学,在同龄人中相当出色。
到了周翼玠头上,因他是老来子,幺儿子,他便没有管教太多。一来他没了年轻时的精气神,二来官升几级事务繁忙,三来他这三儿子幼时身体确实不好,家里又不用他支应门庭,只盼他规规矩矩做个富贵闲人便好,最重要的是,他这个做爹的有了比杨氏更贴心的人,自然不愿再多花心思在杨氏这边。
谁成想,这一疏忽,周翼玠便给他闯了这么大一个祸事,丢尽了他的脸面。
他对着下首等着他指令的家仆道:“将这个孽障给我关进柴房里,给他上药!一日三餐不许有荤腥,粗粮鄙食,到叫他知道知道个苦字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