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私议间,汉帝退殿,张敖灰头土脸而出。
贯高遂上前进言:今天下豪杰并起,能者先立。大王事帝甚恭,而汉帝殊为无礼,当众辱诟殿下;我等殊不可忍,请为大王杀之!
张敖闻言大惊,乃啮指出血,向众人发誓道:我先人亡国于秦,全赖汉帝,方得复国。今虽受小辱,又有何妨?我誓不相背,卿等无复狂言!
贯高、赵午闻此,喏喏而退。还至府中,又相互密议。
赵午:我王不肯背德,奈何?
贯高: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我等可行刺驾之举,事成大功归王,事败独坐可也!
高祖刘邦在赵国大发一顿威风,亦自觉不妥,诏命驾还长安,使人抚慰女婿张敖。
还都之后,高祖下诏:代王喜弃国自归,降为合阳侯;更立皇子如意,封为代王。
白登之围后,冒顿单于以为汉帝好欺,屡次违背盟约,对北地边界侵扰劫掠。刘邦知道匈奴不可尽灭,为休养生息,乃采纳建信侯刘敬和亲建议,要嫁长公主与匈奴单于。
吕后不舍亲女远嫁漠北,日夜哭泣。刘邦无奈,改以宗室女冒充公主,嫁给冒顿单于,并派刘敬为使,陪同前往。此后,汉匈各以长城为界,两国关系得到暂时缓和。
风和日丽,艳阳在天。
滕公夏侯婴乘车外出,走到长安东门,驾车辕马嘶鸣,不肯前进,不停用蹄刨地。夏侯婴感到奇怪,便即下车,命令士卒掘马所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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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出一尊石椁,见椁中有铭,字体古怪,人皆不识。
夏侯婴:用水洗净,将铭文抄录下来。
仆从应诺,录铭以归。夏侯婴持其录铭,到至朝房,求教博士叔孙通。
夏侯婴:叔孙先生,请观此文何谓?
叔孙通:此是古代蝌蚪文也。
乃取毛笔,用今文写出:佳城郁郁,三千年后,乃见白日。吁嗟滕公,居于此室!
夏侯婴观罢大骇:天也!此谓我死后,当葬在此处乎?
叔孙通亦自嗟讶:今日之事,早在三千年前,便已料定乎?可怕,可畏。
公元前199年,汉高祖四年。
丞相萧何入奏:未央宫竣工,臣请御驾前往巡视。
高祖甚喜,遂命前导,往观未央宫殿。见其周围二三十里,殿宇规模亦皆高敞;前殿尤其巍峨,最为豪华壮丽。东西两方,阙门最广;武库太仓分建殿旁,气象巍峨。
刘邦看罢,嫌其过于壮丽豪华,于是责备道:朕之起义,原为救民。今天下初定,民穷财尽,卿怎将这座宫殿造得如此奢华?
萧何:正因天下初定,臣才多征民夫,以营建宫室,使其有工饷可赚,以养其家。况且宫室壮丽,才能显出天子威严,免得子孙重建。看似劳烦,其实是为省俭也。
刘邦:如此说来,朕未免错怪丞相矣。
萧何:虽蒙陛下宽宥,但来日方长,为臣行事难免有误,尚望陛下有以教之。
刘邦:卿做事颇有远见,无须更嘱。当年攻破咸阳,诸将乘乱入宫,未免有所携取;惟汝只取书籍表册而去,致目下办事有条不紊,方便多矣。
萧何:臣无所长,一生为吏,对于前朝典籍视为至宝,平日得以借鉴,今为陛下一语道破。陛下天资聪慧,事事留意,非臣下可及万一。
汉帝听罢大喜,手指未央宫四周:此处可添筑城垣,以为京邑,名唤长安。
数日之后,汉帝离京出巡,行经赵地,过柏人县(今河北隆尧)。
赵相贯高闻讯,认为时机已至,为报前番赵王张敖被辱之恨,即遣亲信,在柏人馆舍夹壁墙中埋伏,只等刘邦入住,便群起击杀。
刘邦抵达柏人县后,打算入驻馆舍,车驾停于门首。就在踏入门槛之时,突然间心血来潮,停住脚步。
高祖因问侍从:此地唤作何名?
从人答道:柏人县。
高祖喃喃自语:柏人者,迫人也。岂非有人,想要迫害朕乎?此地不宜停留。
说毕,乃撤回脚步,重新上车,率众离开馆舍,离开柏人西去。
贯高等人阴谋未能得逞,以为神助天子,跌足而叹。
五年冬十一月,新年第二月。汉高祖下诏:从关东移民,以实关中。徙齐楚大族田氏、昭氏、屈氏、景氏、怀氏五姓于关中,同时迁入燕、赵、韩、魏之后,以及豪杰名家。
冬腊月,高祖置酒于未央宫,大宴群臣。饮至酒酣,高祖端酒,为父亲刘太公祝寿。
刘邦笑道:忆昔孩儿年轻之时,常遭家父大人训斥,常谓刘季无赖,不能治理产业,亦不如兄长勤快实干。则我如今成就业绩,孰与仲多?
太公闻此,面红耳赤,无语可答。萧何等沛人听罢,无不大笑。
转过新春,韩王信在西域寄书王黄,令劝说赵相陈豨,以汉帝折辱赵王之事为由,怂恿陈豨背反汉朝。
陈豨览书,犹豫未定。
韩王信见陈豨久不答复,自己不甘久在异乡为客,便再次纠合匈奴骑兵,一起入侵汉境。大兵进入参合陂,欲先夺燕赵之地,再恢复韩国领土。
边关受侵,烽火四起,传报长安。
汉帝刘邦闻报大怒:遣柴武为帅,带十五万大军前去迎击,务必斩此逆贼!
柴武领旨,先寄书给韩王信:大汉天子宽仁,天下少有,秦皇楚王,皆不及者。尽管诸侯屡有背叛,当再度归附之时,汉帝总能复其原有爵位名号,并不诛杀,亦不念旧恶。殿下前因战败,逃归匈奴,并无大罪,皇上亦知,并可见谅。何不速归,以求天子恕罪?
韩王信回书:汉帝拔我于平民,使南面称王,万分荣幸。荥阳战时,不能以死效忠,此罪一也。匈奴进犯马邑,献城投降,此罪二也。今为敌虏带兵,与将军争战,罪之三也。文种、范蠡无罪,一死一亡;伍子胥有功,只因得罪吴王,亦被诛杀。我有三罪,欲求苟活,不亦难乎?今逃隐山谷,思归之心,如瘫者不忘立行,盲者犹记目明,奈情势不许耳!
柴武览书,知道韩王信宁死不降,于是挥军大进,屠平参合城,斩杀韩王信。
便在此时,贯高刺杀汉帝之谋泄露,被其仇家发现,遂向朝廷告发。
刘邦闻报,大怒宣诏:凡赵国群臣宾客,敢从张敖造反者,皆都族诛,不留遗类!
信息传至邯郸,赵王张敖大惊,因不知事由何来,便遣使往贯高及赵午等人府中,以天子诏旨询问。赵午等人因见事发,皆至相国府中,争要自杀。贯高大怒,坚决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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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午:大丈夫敢作敢当,宁死不辱,有何不可?
贯高:大王并未参与我等预谋,却先被问罪。倘若我等自杀,谁为大王开脱?
赵午:国相之言是也。我等愚蠢,计不至此。
于是主动前往王宫,向传诏天使自首投案。天使不敢作主,便将所有参与谋反之人,与赵王一起,皆命装入囚车,押往长安,请求天子发落。
汉帝刘邦见到张敖,怒不可遏,诏命有司刑讯贯高,问其主使之人,定要其招认赵王。
刑部官吏奉旨,鞭笞贯高数千,又用铁器刺遍全身,乃至身上再无容刑之处。贯高始终坚说,行刺之事只限于自己与赵午等人,赵王张敖非但不曾参与,而且毫不知情。
汉高祖闻之,赞道:贯高乃是壮士,绝非刑罚可使其屈服。我闻中大夫泄公是其好友,可以私交去问其谋反详情,令其说出背后指使之人,是否乃为赵王。
泄公领旨,遂携酒食前往狱中,以探视故友为名,试探内情。酒至半酣,泄公问道:贤兄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又何必抛母弃子,替他人揽过?
贯高:世上之人,有谁不爱父母妻儿?谋弑天子,乃是夷灭三族重罪,难道小弟会为专保赵王,而牺牲亲人性命!只因赵王确实未曾参与谋反,我又焉可诬攀好人?
泄公:此事难解!既赵王不反,贤兄行刺天子,却为何故?
贯高:是我等不忿天子,当众辱我君主,故而出于义愤,为此大逆不道之事也。
泄公知道贯高所言是实,于是照实回报天子。
汉高祖闻报,甚为赞叹,遂下恩命,释放赵王;并特赦贯高死罪,一并释放。
泄公大喜,赍持赦旨再入狱中,来释好友。未料贯高闻赦不喜,反而大哭。
泄公:贤兄此是何意?
贯高:我被酷刑,体无完肤而不自杀,是为使皇帝知其赵王之枉也。今赵王得脱,我使命毕矣。且人臣有弑君大罪,有何面目再见皇帝!纵天子不杀,我宁不惭愧乎?
于是便效当年侠客朱亥一般,将手指伸入口中,扼喉自杀。
刘邦闻报,甚是惋惜:朕闻燕赵之国,颇多慷慨悲歌之士,今观贯高之行,诚不虚也!
赵国郎中田叔、相府门客孟舒等人,在赵王被捕入京之时,皆请作为赵王家奴,甘愿以死相从。张敖既获免罪,天子以为田叔、孟舒等皆为贤士豪杰,特在未央宫召见。
高祖与田叔等共语,赞道:卿等非但高义,文武才能,朝廷众臣亦无能出其右者。
于是下诏:田叔、孟舒等人,尽都拜为郡守,或为诸侯国相。(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