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八章 枪杆子里出政权

东交民巷连土地平整都还没做,甚至工部还没出图,已经有了第一个案犯,大明行政效率在皇帝勤政的表率和高压之下,十分高效。

户部对算力的缺口真的很大,所以事从权宜,就把院墙加高了一点,弄了几个铺位,算是监狱了。

“额,来自皇家理工学院的会计?”张居正惊讶的说道:“是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孩子,替人顶罪了?”

这种事经常发生,刚从学堂里走出的毛孩子,不知道人心险恶,轻信了一些许诺,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做一些胆大包天的事儿,等到被抓的时候,才后悔莫及。

王国光摇头说道:“不是,他做的帐,可谓是天衣无缝,唯一疏忽的地方,就是稽税院的优先执法权。”

“稽税院出动了十四名稽税缇骑和二十名稽税太监,才把数个城门分批入城的货物明细,彻底查清楚。”王国光摇头说道:“皇家理工学院培养出来的会计,是真的厉害啊。”

稽税院的优先执法权,就是我觉得你可能有点问题,账目上我查不出来,就上物理手段调查取证。

被人诓骗,这个时候,能经过层层遴选考入皇家理工学院的院生,个个都是人才,哪有一个简单的?

理工学院第一期不是普遍招考,而是推荐和从地方很多屡试不中的秀才、举人招录的学子,能考中,大部分都是有点偏科,不是人傻。

案情是一个油坊,生意红火,但自从去年四月有了新的账房先生后,纳税没有减少,而是持续维持了平稳,在平稳中微微下降,如果只看几个月的连续账本,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是经过了近一年变化,税赋已经降低了一成,而且还在持续降低。

但根据稽税缇骑的观察,这家油坊的生意越做越大,甚至在今年开了十几家新铺子,并且其油坊买卖从京堂开拓到了山东密州、陕西长安府等地。

规模不断扩大,税赋却稳定下降。

一起非常典型的缩小经营规模、隐匿实际收入,偷逃税款的案子,问题是这家伙做的账,是真的漂亮,稽税院一共稽税四次,最后没办法,采用了盯梢、全面复查入城油料车的方式,才把这家伙给揪出来。

听完了案情简单介绍的张居正,颇为感慨的说道:“是我低估了他们。”

王国光有些懊恼的说道:“不行,还是得说服陛下,把这些人才留下来才是,林辅成那套有限自由论,把陛下给诓骗了!祸国贼子!”

“什么自由不自由的,这些理工院生没毕业的时候,稽税院办案,哪有这么麻烦?账目上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王崇古愣了愣说道:“这不是以另外一种方式为朝廷效力了吗?而且还省钱,不用给俸禄,管饭就够了。”

这些被抓的会计,都已经进入了东交民巷监狱,以极低的劳动报酬为朝廷效命了。

“好像是啊,而且,稽税院可以专门盯着这些招揽了理工院生的民坊,盯着他们查,既能稽税,也能回笼人才。”王国光眉头舒展,而且脸上有了些疑虑。

稽税院再次圈定了两个稽税条件,第一个就是聘请了理工院生的民坊,第二个就是生意扩大、税目降低。

王国光越琢磨也是这个味儿,更精准的稽税,更廉价的使用人才,难不成,陛下本来就是这个目的?!

人才回收计划,怎么进入市场的就怎么回来,简直是计划通!

陛下对林辅成、李贽这些有限自由派的宽容,实际上是兼听则明,并不是特别重视,在某些方面,陛下一点不自由。

比如利用利得税合法的控制黄金白银黄铜的流出;比如,言先生之过者斩;比如把一群狺狺狂吠的御史,送到了辽东垦荒;比如美化倭寇,写了东征记的笔正陈友仁,被当街手刃。

皇帝真的是有限自由论的拥趸吗?恐怕不是。

无论怎么讲,大明日后的审计之战,将在学院派和禁狱派之间展开。

朱翊钧曾经提出了建立更加专业的稽税缇骑,这需要各阶级之间的博弈,也需要竞争,否则缇骑的专业水平就会下降,无法在螺旋上升中进步。

亲自编写了第三卷的大明皇帝,是很擅长使用第三卷中的博弈来达成共识,让大明在各个领域螺旋上升。

王国光有充分理由怀疑,皇帝陛下就是故意为之。

张居正不取消优待,加重处罚的思路,也是一样的博弈,在律法层面,让穷民苦力有和乡贤缙绅博弈的可能,哪怕是在司法实践中,仍然会有极为严重的偏袒,但至少有法可依。

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是司法不断成熟、循序渐进的过程。

徐爵在议事结束的时候,和骆思恭聊了下,主要询问辣椒的稽查情况,对于元辅的饮食进行严格把关,是骆思恭除了安全之外最大的工作。

“游守礼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才敢干涉元辅的饮食,如果你带的缇骑不在,恐怕,游守礼也不敢跟元辅说这些事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尤其是五禽戏,要盯紧了,元辅不做,你就为难游守礼,游守礼自然会跟元辅去说。”徐爵仔细叮嘱一根筋的骆思恭,不要那么一根筋儿。

让张居正作息规律、健康饮食、适当锻炼这三件事,都在骆思恭身上挂着,但是他不能直接顶撞,张居正是宜城侯,得罪的狠了,陛下和先生之间有了间隙,反而不美。

骆思恭不够圆滑,徐爵教了他办法,为难游守礼这个大管家,大管家有皇帝撑腰,自然就会干涉张居正的行为了。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骆思恭思索了一下,发现徐爵这个办法确实不错,游守礼是张居正的自己人,骆思恭是外人,这亲疏有别,还是让游守礼做更加方便些,他笑着说道:“谢大珰指点。”

“咱家就是擅长点人心鬼蜮的计量,难登大雅之堂,说不上指点。”徐爵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这些个读书人,蔫儿坏,骆千户从小跟着陛下长大,可别跟着这帮读书人学坏了。”

“他们呀,一颗心一万个心眼子。”

东厂西厂内行厂,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太监加缇骑,跟这帮读书人从国初,斗了两百多年,没有一次斗赢的,哪怕是短暂胜利,依旧逃不脱大败亏输的下场,一次又一次的重演。

这帮朝堂大臣,全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中了进士,又一步步的爬到了最高,来到了中枢,个个都不简单。

现在宫里的太监们想明白了,他们斗不过也没关系,陛下带着他们斗,主弱臣弱,主强臣强,主要是看陛下,陛下越强,越英明,他们这些太监、缇骑的日子才越好过。

骆思恭也是心有余悸的说道:“先生,属实是有点无情了。”

“无情才是至情至性,先生心里装的,终究是天下。”徐爵摆了摆手说道:“走了。”

徐爵回到了通和宫御书房,一字不差的将议事的内容,告诉了皇帝,尤其是王崇古从愤怒、破防、惊骇到认怂的过程,可谓是一刻钟变了四次脸。

朱翊钧听完也有些错愕,才摇头说道:“额,先生是不是太狠了些?不过,先生的法子更好些。”

王崇古有点一厢情愿了,大刀阔斧的削减优待,很容易引起矛盾的剧烈冲突,大明新政总体而言,就是统治阶级的自救,自我革新,用漫长的时间,一点点的改变社会的经济基础。

张居正的狠辣,又很好的弥补了王崇古的一厢情愿。

无论是个人、还是各种集体,做任何决策的时候,都如同在迷宫里忐忑不安的行走,永远不知道自己选的那条路上,会是鲜花似锦,还是荆棘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