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张黝黑干瘦,如骷髅的脸凑在一起,在黑洞洞的茅草屋内只能靠火光辨认,竟真有几分鬼魅的地狱景象,好在喜娘是见惯了的,也幸好——这个村子的人搬来山顶应该还不超过三代人,勉强能够交流,他们都被盐聚集在了这里。
在阮地,盐似乎是很贱的东西,它不怎么值钱,细盐或许还要好一些,但粗糙的,没怎么加工的海盐,却便宜得连最抠门的主夫主妇们都能一买好几袋,用来腌制咸鱼,养牲畜的人家,也舍得买上盐砖,让牲畜们舔来享用。
但在许多地方,盐依旧是很奢侈的东西,他们为了逃税远离人烟,而他们的智慧又不足以让他们思考更长久的东西,譬如在附近没有卤井盐湖的情况下,从哪里获取盐这样的生存必需品。
人没有盐,就没有力气。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
所以这样的村子每隔不久就得组织人手下山,去附近的村落换盐,往往十几斤粮食才能换到一袋,而他们即便被坑骗了,也没有能够寻求公道的地方,只能任人欺负,甚至于还得感谢那些愿意换盐给他们的村子,备上礼物。
“这些都是细盐,人可以吃。”喜娘指着地上的几袋盐,“这些不用你们用粮食来换,但以后,你们就得花钱买了。”
村民的领头是个老迈的妇人,她估计也是村子里辈分最大的人,可见这个村子很可能是靠她的血缘关系集合在一起的,她老得看上去下一刻就会死,但此时她伸手捏起一小撮盐凑到嘴边,舔了一口后闭上眼睛,在短暂的沉默后,她问喜娘:“什么钱?”
喜娘需要仔细分辨才能懂她在说什么,她仔细地说:“如今西夏已经去国,我们都是女菩萨的子民,菩萨慈爱,不再收盐税,盐如今是很便宜的。”
老妇不是很懂,村民们也不是很懂,他们对西夏完全没有概念。
对他们来说,世界就只有自己的村子,外加换盐的村子那么大。
民族身份对他们来说也是很茫然的东西——什么汉人党项人,说到底,不过就是税官不同罢了,反正他们一辈子都很难跟汉人打交道。
但盐便宜,老妇是听得懂的,她转过头,身旁看起来跟小老头一样的中年男人就俯身跟她耳语。
喜娘也不催,她安静的等着,有村民忍不住也去捏了一撮细盐,喜娘看见了并不阻止。
尝过细盐的村民们一脸喜色,在他们长久而贫瘠的生活中,很少有事情能让他们露出笑脸来。
喜娘继续说:“所以,要用菩萨的钱,不是以前的铜钱,是这样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