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快步在厅中来回走了几步。
“你们听好,这孽障就是来阎罗殿里爬上来讨债的恶鬼!他已经闯下天大祸事,不是狎妓娈童那么简单!你们!你们再纵着他,由着他胡作非为,这侯府满门,就等着给他陪葬吧!” 语速虽快,但是大家都听明白了。
“从此,你们就当,就当没有这个孽障!我把他远远送走,暂且能保他一条命,若谁再敢提这个孽障——”他突然止住,拿起几上的茶盅,猛地掼在地上,嘭的一声,瓷器摔得粉碎,茶水溅到侯夫人和世子夫人的脸上,众人连擦拭都不敢擦拭。
看着宣威侯极其难看的脸色,和大祸临头的表情,所有人泪挂在脸上,全都噤了声,只余世子夫人低低地哭泣。
第三日天微微亮,伤势稍微好上了那么一丁点的郑晏舒,悄悄地被送上了去往北部渭城侯夫人娘家孙府的马车上,片刻也不停留的疾驰而去。
此去一是为了平息汴梁喧嚣尘上的宣威侯府世孙娈童并掳掠良家少年的传闻,二是为了平息太子之怒,三则是为了躲过太子的屠刀——纵使他是个不成器的,但多少也是太子授意下才做出那许多糊涂事,他到底还是他宣威侯东血脉!
但太子,毕竟是太子!受此大辱,就算近日不动手,他日他成了皇上……
他宣威侯府到时候能不能得存,还是个未知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太子听闻郑晏舒被打个半死,又被早早送出城去的时候,早已过了三日。气得在府中拿着剑一顿乱砍乱劈,几乎要走火入魔。
这三日,获莫儿带着他的五十万大军,如期赶到了白羊关澶州城。
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薛云初早就从大哥儿虞晚生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学子们群情激奋,私底下讨论得沸沸扬扬,何丞相与太子一派不战而逃,独留莫家军在白羊关面死,无论是酒楼茶肆还是街头巷尾,俱是众口唾骂,不绝于耳。缴文如同暴雨前的燕子,纷纷飞向皇宫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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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战争如影随形,从泯州跟着到涂州,一路流民四起,生灵涂炭。泯州太守朱富越不战而逃,带着家眷细软,夜里撇下整个州地,可惜偷偷逃到涂州便遇流民,一家被杀了个干净。
父亲草草收拾了一点衣服盘缠,忍痛舍了家园和他心爱的书籍,抱着她踏上了逃亡之路。
路上无人照管的遗孤幼小,衣衫破烂坐在路边哇哇哭泣,饿死的人浑身发黑倒卧在路边,腹腔早就不知道被什么动物撕开掏空,淌着黄的绿的、腥臭的腐水。
耳边是声震云霄的绿头苍蝇的嗡嗡声,头顶盘旋着食腐肉的飞禽,草丛里藏着吃死人吃得两眼发绿的野狗,后面是连下两城、如豺狼虎豹一般的荆国军。
幼儿哭声拉扯着所有人的心肠,但没有人为之停留——所有人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带着不相干的孤幼?
接着她和父亲逃到澶州,澶州刺史誓言死守不退,与澶州共存亡——澶州没了,许刺史一家泰然赴死,以命守节,换来澶州城百姓出城的时间。
她们很幸运,在殷家镇遇到了给他们一口饭吃一脚地睡的殷老伯,又遇到袁无错,跟着他的队伍一路行到汴梁。
若不是袁无错,她们根本进不了洛州地界,她们只能和流民一样被阻在城门之外。
现在,虽然爹爹没了,她还有娘和弟弟还有舅父舅母和表哥表弟。刚刚体会了不到四个月的天伦之乐,战争又眼看着要跟着到汴梁来了。
她不怕死,又不是没有死过。
但这亲人间互相关爱的温暖,她不舍。如同她上一世,她还没感受够,还没报答,她不希望一切这么快结束。
但是作为一个将将7岁的女孩儿来说,她此刻能做的实在是太有限,若她能像妇好花木兰那样,做一名女将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