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襁褓,他笑着迎来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一副薄棺,他哭着送走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
只一夜,他头发全白,人也瘦得只剩一个高大的架子。
此刻他沉默地端着酒杯,面上实在是笑不出来,只提了一口气道:“多谢督军。”便一饮而尽。
饮毕,他拱手告罪道:“今夜中秋,担心荆人攻我之不备,巡防要紧,督军慢饮,臣告退。“
说罢,随即冲邓括点点头,转身出了营帐。
天边一轮明月,在云中不断穿行,映在他苍老冷峻面容上的光影忽明忽暗,像极了此刻他晦暗不明的心情。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亭儿的棺椁到家了,应星的书信中没有提及四个孙辈。不知道他那小小的孙儿,看到爹爹躺在那里呼之不应,该哭成什么样?不知应亭的娘亲,他的发妻沈氏夜里是不是也像他一样,一想起来就痛彻心扉,辗转难眠?儿媳林氏,是宣平候之独女郑氏的女儿,成婚不过十载,应亭近半数时间都在西南边疆,夫妇二人聚少离多,终是莫家对不住她,害她年少守寡。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行伍之人,要么衣锦还乡,要么马革裹尸,二者皆是归宿。而他的应亭,很不幸地,属于第二种。
自古将军与良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应星已经长大了,他已经立起来,担起了家主的职责,办好兄长的丧仪,安抚母亲和寡嫂,抚慰幼小的侄儿,信中只说家中一切已安排妥当,母亲嫂嫂安好,望父亲保重——莫家儿郎,从来都没有孬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夜里他总是忍不住想:如果竹甲再厚一点,他手里的刀刃再锋利一点,如果许家人能贪生怕死一点,毫不犹豫地跟他走,他的应亭是不是就不会死?
莫家儿郎的流血牺牲,能换来澶涂泯三州之地吗?能换来三州百姓的安宁吗?
许刺史提刀亲手斩杀家中女眷,带着儿孙7口人泰然坐在府中正堂,直面荆人的屠刀时,胸中可也有此一问?
他看向自己,坚定摇头的时候,只说着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澶州存,许士则存,澶州亡,许士则亡。
凡我族之地,寸土必争。为儿孙后代享有安宁盛世,多少儿郎抛头颅洒热血,大萧人前仆后继,史书也不过寥寥数笔。
消息带回汴梁,铭轩帝感念许士则举家忠义,特别破例将许家满门男儿牌位供奉于太庙之内;赐官升四级,追授太常正卿之职;另设衣冠冢,着礼部于清明寒食、生辰死忌之时隆重祭拜。
《萧国史记》有云:“则不降,乃与州同赴(死),面无惧色。帝闻之恸哭,号泣顿足于庭上,臣莫不涕泪。供之太庙,官补太常,设衣冠冢,时时而缅矣。人莫不称贤,深感帝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