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成蟜的问题,他也想知道答案,故而没有开口干扰。
不过是眨眼间发生的事情,淳于越已在脑海中形成了完整的逻辑链。
没有秦王的命令,可以闯进来,还不受责问处罚,只能是那位名动天下,恩宠冠绝古今的秦国公子。
淳于越来秦国为的就是入仕,只要能够得到秦王的赏识,儒家就能够在秦国有了立足之地。
观当今天下,秦国最有机会统一六国,提前投资才能够保住儒家的世代继承,而他淳于越的名字,也会在儒家史上流传千古。
小主,
“儒生淳于越见过杜侯。”
淳于越要的就是出名,当即自报家门,见成蟜没什么反应,只好止住攀谈的念头,回答成蟜的问题:“在下愚见,天下尚未一统,故尚无北辰。然秦国国力鼎盛,秦王雄韬伟略,或有成就北辰的可能。”
嬴政嘴角的笑意,微不可察,其他人又不敢直视他,自然是看不到。
可成蟜不一样,他不仅敢直视,还敢一直盯着看。
心中默数三秒后,才看到王兄恢复往日里的贵冷模样。
庸俗,一个马屁,你就顶不住了?
不给你俩上点难度,他就不是嬴成蟜。
想到就干,成蟜道:“那你认为,王兄该怎么做,才能够得众星拱之?”
“为政以德。”淳于越回道。
他低下脑袋,没有人看到他自信的笑容。
这个问题,本是他为秦王设计的,成蟜的突然出现,误打正着,并没有影响计划的推进。
只要成蟜接着问下去,他就有一大堆的儒家理论回答。
成蟜接不接受不重要,只要能够让秦王听到,就算是一时间不能接受,但他相信秦王也会给他个一官半职。
法家是集权,他儒家也是。
法家尊王,他儒家也可以。
等他站稳脚跟,自会持续推进儒家的思想,让儒家在秦国遍地生花,法家的暴戾,一定会败给儒家的德化。
“那你的意思是王兄有德,但是不多。”
“所以他有可能成为北辰,却一直没有成为,是这个意思吗?”
淳于越还陷于钩织的美好幻境中,全然没有想到成蟜会有如此一问。
超出设想框架的问题,让他的思维明显为之一滞。
不过,他也不是吃闲饭的,没有真才实学,再没有点忽悠人的本事,怎么敢来秦王面前卖弄?
“公子所说,与在下所言有所出入,为政以德乃是一个过程,随着大王...”
“随着大王德行兼备,民心所向,天下归一,自会水到渠成?”
“是这样…”
“是个屁!”
成蟜翻了个白眼,粗暴打断淳于越,一点脸面也不给他留。
没有人说道德高尚是不好的,但是你宣传让一个君主,尤其是乱世君主,道德高尚,那就很有问题。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一个老好人君主,不一定会得到臣子和百姓的爱戴,但一定会得到敌国的喜爱。
“君有君德,国有国德,文德治天下,武德取天下。”
“而今,天下四分五裂,百姓流离失所,肉食者尸位素餐,秦国正是武德奋进之际,扫六合,定天下,安万民。而后,才是修文治,怀万民,永世昌平。”
“淳于越,你说的德,是小德,是私德,是对臣子的宽厚恩遇;我王兄所行,乃是大德,是公德,是对天下子民的悯爱。”
成蟜又看到了嬴政脸上那微不可察的笑意,比之前听到淳于越的吹捧,停留时间更长更久。
成蟜心底有所鄙夷,要不是为了在淳于越面前树立秦王的伟大形象,要不是为了击碎淳于越的道心,他实在是无法昧良心说出这些。
外人不知道,成蟜可是清楚的很,动不动欺负乖弟弟的恶魔兄长,能是什么好东西?
“公子所说公德,大德,亦是儒家所提倡的……”淳于越还在努力找补。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成蟜既然是为了击碎淳于越的道心,自然不可能给他任何狡辩的机会,重拳要一下接着一下,这样才有效果。
他向前一步,在淳于越面前站定,垂着眼帘居高临下道:“儒家学问,教育的是小人,还是君子?还有你淳于越,是小人还是君子?”
“孔丘周游列国,有教无类,开宗立派,传下儒家学统,主政以仁,弘扬礼治,心怀天下大同,天下为公,称为圣人也不为过。”
“可你淳于越,还有诸多和你一样的儒家学子,你们口口声声继承儒家正统,师从孔孟之道,实际上,你们的心里想的是高官厚禄,还是天下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