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回继续,叙述二丁。
其后未久,曹操命丁仪为西曹掾,因深服其才,不由叹息道:丁仪乃青年才俊,不可多得。既双目皆盲,亦可将女配之,况只是眼渺乎?都是曹丕,坏了我女婚姻大事!
此语被曹植听得,转告丁仪。
丁仪遂对曹丕咬牙切齿,故常在曹操面前夸奖曹植,荐其宜为太子。
曹操数次仔细观察,见曹植文人气浓,常任性而行,又饮酒无节,做事每令自己失望。终因尚书仆射毛玠、东曹掾邢颙、太中大夫贾诩力荐曹丕,又有济阴吴质为曹丕精心谋划,曹植遂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
自此之后,曹操也常疑丁氏兄弟、杨修与曹植结党,心甚忌之。
丁仪因仗魏王宠爱得势,故与杨修合谋,使崔琰被逼自杀,毛玠获罪。群臣由此恐惧丁仪非常,以至不敢正眼相视。
唯有尚书仆射何夔,及东曹属东莞人徐奕二人,不肯依附丁仪。徐奕终遭丁仪谗毁,被调离许都,任魏郡太守。复靠虎贲中郎将、侍中桓阶相助,才得以免受伤害。
尚书傅选对何夔道:丁仪已经害毛玠、徐奕,公应稍稍低头,明哲保身可也。
何夔昂然道:做事不义者,恰害自身,焉能害人!且在圣明之朝,又岂能长久?
终不肯对丁仪假以辞色,反助曹丕。由是曹植得罪士人,渐渐失道寡助。
闪回结束,书接前文。
曹植与杨修、丁氏兄弟于府中饮酒,互吐胸中不快,以至痛骂曹丕,又恨王粲等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正在此时,却见灯影一闪,一个道人不知从何处进厅,立在席前。
丁仪:尊驾何人,焉敢夜入侯门!
道人冷笑道:你等均为魏王近臣,在此聚谋,欲害太子耶?某当出首,向魏王请赏。
四人吃一大惊,抬头看时,见来人道冠高耸,竹簪别发,朱屐云袜,道袍鹤氅,飘然有神仙之态。细细观之,却又不是正受通缉的左慈。
曹植被那道人哧得魂飞魄散,扶剑而起。杨修看出此中关窍,按住曹植扶剑之手,起身施礼道:仙长何来?何不请坐共饮!
道士白了杨修一眼:此位小哥,敢莫是汉太尉杨彪之子杨修?你倒胆大,也不害怕。
杨修问道:某害怕些什么?
道士笑道:身为相府主薄,掌握国家机要,却结交公子诸侯,依律应加何罪?
杨修大笑:某罪当诛。但不知传道非人,颠覆社稷,聚众谋反,又当何罪?
道士大奇:听你此言,莫非知道贫道根底?
杨修冷笑:某书房中早有先生案底,并有写真画像。在黄公山中收樵夫张角为徒,传与天书三卷,使其造反,祸乱天下——你是于吉也!
道人哈哈大笑,竟至上首坐下,对曹植说道:临淄侯休惧,某适才玩笑,试你胆色尔。杨德祖亦是妙人,且猜得不错,某正是太平道人于吉。
曹植虽然惊惧未去,但思在自家府中,若是如临大敌,不免被那道士耻笑,即命家人将残席撤下,重新置宴,再添美酒,礼待于吉。
丁仪举酒相敬于吉,问道:某尝闻仙长当年在江东,因恶了讨逆将军孙策,被其杀之。不知如何得以还生,却又来至邺城?请具实告之,以释小子心中之疑。
于吉:某孙策何人,杀得了我?恰便相反,是某为好友许贡报仇,令徒弟刺杀孙策。因其受伤未死,才亲自出手,讨其性命。又使个解尸之法,回山修行。杨德祖说某传道非人,祸乱社稷;某却道灵帝所用非人,上下陵侵,民不聊生,这才奋而揭杆斩木,以抗贪官污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门下弟子孙悟空尚云“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也。
丁仪:即如此,仙长来至邺城,夜入侯府,又是为何?
于吉:害我贤徒张角者,朱隽、皇甫嵩、袁绍、袁述、孙坚、刘备、曹操也。是某平生死敌,不除不休。朱隽、皇甫嵩二人早亡,袁绍、袁述兄弟为某杀之;孙坚死于黄祖之手,其子孙策代他抵偿我恨;现余刘备及曹操,尚未授首。某来邺城,为取魏王性命也。
杨修:仙长虽能,不可邀他人之功。既说孙策死于你手,那也罢了。但那淮南袁术败于刘备而死,袁绍因再三败于魏王,羞恨而亡。却怎说皆为仙长杀之?
于吉:他二人临死之时,你可曾见来?
杨修:未曾。
于吉:这就是也。我辈神仙杀人,岂能令俗人亲见?但你等可知,二袁如何身死?
在座四人齐道:吐血而亡!
于吉:其二人并非死于一地,亦非死于一时,却死状相同,你道为何?
四人闻言,细思之下无不大惊。杨修自语道:莫非便是道家仙术,千里追命?
于吉见将他四人唬住,便又说道:某言此来是取魏王性命,临淄侯休急。如今你父已将太子之位传予曹丕,不容更改;太子与你争嗣夺嫡,其仇不共戴天。魏王一死,太子即位后第一件事,便要杀你这个同母兄弟。但若魏王及太子都死,其得利者,非你临淄侯而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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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惊喜问道:仙长可使太子死乎?
于吉哂笑,将手一引,但听呛啷一声,曹植肋下长剑已离鞘而出,飞出厅门,在门外李树上转了一遭。嚓地一下,一根树枝飘摇落地。
四人见此,矫舌不下。于吉再轻招手,那剑飞回,复入剑鞘之中,乃笑谓四人:此乃某之末技也。用于诛杀太子曹丕,公等以为若何?
丁仪:道长杀了太子,我四人并无异议。至于魏王,乃国之梁柱;令徒张角并非死于魏公之手,不可杀之。不然天下诸侯并起,汉室危矣。
曹植、杨修、丁廙听罢,一起点头称是。
于吉:你四人枉称才能之士,皆孺子之论,妇人之仁,何足成大事?魏王重用你丁氏兄弟,是为大恩乎?我来问你,当初你父丁冲是怎样死的?怕不是善终于床第之间罢!
丁仪:此事仙长如何知道?
于吉:某便恰好知道。魏王曹操说你父死于黄巾盗匪,其实非也。当年曹操逃出洛阳,因被董卓通缉,便至你家藏匿。你父款待曹操,因家中无酒,故命厨下杀猪宰羊以待,自往临村沽酒,请曹操宽坐。那曹操乃惊弓之鸟,又生性多疑,闻后院有磨刀之声,便以为你父令人杀己,自到衙中首告搬兵。于是不问青红皂白,提剑到后院,直杀你全家一十三口。因令母携你兄弟省亲到外公家,才得免其难。
丁仪:胡说!魏王杀人,你曾见来?
于吉:稍安勿躁,待某说完。魏王杀人已毕,忽见后厨缚有一猪一羊,才知错杀好人,但已悔之不及。遂乘马逃走出庄,半路上却遇你父沽酒归来,便问:“某已令家人杀猪宰羊,今沽酒而归,孟德将欲何往?”曹操惊不能答,突生急智,回手指道:“你看那追兵来也,某不得不走!”你父转身看时,却被魏王背后一剑。可怜本是一番古道热肠,却遭暗算。此事魏王道是死无对证,却不料那日某与药王门长张仲景路过,隐于树林,看了个一清二楚。你兄弟二人若不信时,可去南阳宛城,见张神医问个明白。
丁氏兄弟听罢,回思当年随母亲回归家中,在路边及府中所见惨状,与今日于吉所述皆都若合符节,哪里有半点差误?不由哎呀一声,气个倒噎,泪流满面,咬牙切齿。
于吉见他兄弟信了,又转对杨修道:你父太尉杨彪何罪,被魏王屡次无故要杀?若不是孔融相阻,也必户灭三族矣。杨家世为三公,你今寄身仇人,只作个小小行军主薄,岂不辱于先人?魏王是你仇人还是恩公,小子自思可也。
杨修听了,低头不言。曹植却是满面通红,羞愧难当。
于吉见他四人皆被自己说得心动,便从怀中掏出两包药来,放在案上。打开看时,皆是草药,一为浅绿,一为墨绿之色,类似茶叶。
四人见此,不知何意,愣怔不已。于吉说道:此为剧毒慢药,乃贫道自山中毒蛇出没之处采之,加以炼制而成。浅绿者效缓,投于茶水之中,每日一株,连服十日,可引发头风之症,两年必死。墨绿者效速,只需一次,拣三五株投于茶汤之中,食者七日必亡。其症状类于瘟疫,非神医不可查其缘由。某去矣,除灭魏王、太子之事,你四人尽情参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