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集 苏武牧羊

单于接待宴罢,任立政等三人归于饱驿。此后李陵、卫律整备牛酒,前往馆驿慰问汉使,一起博戏畅饮。二人当时皆穿匈奴服装,并蓄匈奴发式。

酒过三巡,任立政时见除却卫律及李陵之外,再无旁人在侧,以为机会难得,便大声道:汉朝新君即位,已宣布大赦,国内安乐。陛下年少,由霍光、上官桀辅政。

欲以霍光及上官桀故旧之情,以及天下大赦诏命,挑动李陵归国之意。

李陵闻此,沉默良久,以手摸发,叹道:我已着胡服多年,不惯汉装矣。

稍顷,卫律起身更衣如厕,出于帐外。

任立政乘机说道:少卿,公所受冤苦,举朝皆知。武帝虽然屈杀公之全家,但死者死矣,难以生还。霍子孟、上官少叔来时嘱我,特命问候将军。

李陵闻言动情,问道:霍公与上官大人可好?

任立政说道:二公辅政,皆请少卿返回故乡,富贵勿忧。

李陵啜泣流涕:少公,我回去容易,只恐再次蒙受耻辱,无可奈何!

话未说完,卫律复返,听到最后一句,乃接口说道:“少卿贤能之人,大可不必只在一国居住。昔陶朱公范蠡遍游天下,由余自西戎而至秦国,公等尚何谈故国他乡之语!

说罢拱手告辞,显是话不投机。

任立政又问李陵:少卿之意,亦同卫公耶?

李陵低头叹道:大丈夫犯错,一之为甚,岂可再乎?某不能反复无常,再次蒙羞。

任立政知其意决,遂不复言,乃转换话题道:苏中郎在此,与少卿曾相会否?

李陵长叹一声:苏公高洁,我不如之!

镜头闪回,叙说苏武出使匈奴之事。

苏武乃关中杜陵人,汉右将军苏建之子。年轻时凭父亲庇荫,与兄长苏嘉、弟苏贤皆官拜郎中,后升任栘中厩监。

汉武帝不断讨伐匈奴,双方多派使节互相侦察。匈奴扣留汉使郭吉、路充国等前后十余批人,汉朝也扣留匈奴使节相抵。

天汉元年,且鞮侯单于即位,恐受汉朝攻击,主动送还之前所扣押汉使路充国等人。

武帝赞许,遣苏武以中郎将身份,持节护送扣留在汉诸匈奴使者回国,并赠送礼物,以答谢单于。苏武同副中郎将张胜及使臣常惠等,并招募士卒、斥候百余人一同前往。

未料到至匈奴,适逢缑王与虞常等谋反,策划绑架单于母阏氏投奔汉朝。

虞常在汉朝时与张胜有旧,便私谓曰:弟闻汉朝皇帝深恨卫律,我可替汉天子杀之。我母弟在汉,亦望能得天子赏赐。张胜允之,并送虞常许多财物。

其后月余,单于带卫兵出外打猎,城中只有阏氏和单于子弟留守。虞常等七十余人便欲趁此时起事,未料同伙中一人趁夜逃跑,揭发虞常计谋。

单于子弟出兵围剿,缑王战死,虞常被活捉,张胜只得将其私访虞常之事告诉苏武。

苏武叹道:事已至此,不可因我而使两国交恶。

便欲自杀,张胜、常惠劝止。虞常果然供出张胜,单于大怒,欲尽杀汉使。

左伊秩訾说道:汉使如何加刑?应全部招降为上。

单于信以为然,遂派卫律,召唤苏武前来受审。

苏武道:我身为大汉使者,今屈节辱命,有何面目归汉!

说着拔刀自刺,胸前血涌如泉。卫律大惊抱住,派人找来医生,拼力抢救。苏武本已断气,救而复苏,常惠等将其载回营帐。

单于钦佩苏武节操,早晚派人探望,命把张胜监禁。

苏武伤势好转,单于又派卫律劝降。

卫律斩杀虞常,对苏武道:张胜谋杀单于,应是死罪,但降者便可赦免。

张胜恐惧,急忙请降。

卫律复对苏武说道:副官有罪,主官连坐。

苏武:我未参与其谋,又非其亲属,因何连坐?

卫律:我弃汉归顺,受单于恩宠,赐爵位富贵。苏君投降,亦与我同,可做兄弟。

苏武:为人臣子,不顾恩义,背君叛父,投降蛮夷,我见你则甚?单于命你决定他人死生,反欲挑起两国君主矛盾,坐观成败。南越国曾杀汉使,终遭国灭,成为汉朝九郡;宛王曾杀汉使,亦遭消灭,人头被悬北门示众;朝鲜曾杀汉使,灭国亡身。只有匈奴,尚未遭如此下场而已。你明知我不降,则请开刀杀我;令两国开战,匈奴覆灭,自我而始可也。

卫律知道苏武不可胁迫,遂以其言报告单于。

单于果然不敢轻杀苏武,但越发欲使其降,就囚禁苏武,置于大地窖内,不给吃喝。

苏武嚼雪吞毡,几日不死。

单于就将苏武迁至北海,命其放羊,说等公羊生崽才可归汉,将常惠等人安置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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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武到至北海,爬冰卧雪,寒风凛冽,凿穴以居。因为没有粮食,只能挖掘野鼠所藏果实充饥。乃持汉节牧羊,昼夜不弃,五六年后,节上兽毛全部脱落,形销骨立。

草长草枯,转眼六年过去。

第七年上,单于弟于靬王到北海打猎,见到苏武大惊,敬重其气节不屈,便命人供其衣物,又时常接济粮食。又三年后,于靬王大病,临终前想起苏武,复赐其马匹、牲畜、服匿、穹庐,以度艰难。于靬王死后,其部下也都迁离。

是年冬天,丁零人盗走苏武羊群,使苏武又再度陷入穷困。

闪回结束,复叙苏武及李陵交集。

苏武在汉朝时,便与李陵交厚。武帝天汉二年,李陵投降匈奴,不敢访求苏武。其后单于派李陵去北海,为苏武设酒宴歌舞,劝其归降。

李陵乃对苏武说道:单于听说我与兄交情深厚,故命我来劝说,望兄能成为匈奴臣子。我兄到死不能归汉,白白在此不毛之地受苦,即使坚守信义,又有谁能看见?

苏武:我之忠义,存乎于心,感于天地,何必非要人见?

李陵:我兄不忘汉帝,汉帝何曾挂念贤兄?况汉帝无情寡义,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苏武:汉帝有何薄情寡义之行?

李陵:昔苏嘉长君为奉车都尉,随从圣驾至雍棫阳宫,皇帝扶辇下除,撞柱断辕,长君被控为大不敬,伏剑自刎,皇帝只赐钱二百万,作为丧葬之费而已。又有苏贤孺卿,随从圣驾祠于河东后土,宦骑与黄门驸马争船,推驸马入水而溺。宦骑逃亡,皇帝诏命孺卿追捕,未获凶手,孺卿惶恐服毒自杀。弟陷入重围,诈降匈奴,汉帝便杀我全家,有何情义?

苏武:兄降匈奴,有情可原。弟之家小,却未曾被杀,因何叛汉?

李陵:贤兄原来不知。弟来匈奴之时,兄之老母已不幸去世,是小弟亲自送葬至阳陵。兄妻年少,闻说候兄不归,亦已改嫁。兄有两妹,兼二女一子,自兄离家至今,已十数年矣,生死不知。人生譬如朝露,我兄何必自苦如此!

苏武:我被困匈奴不归,妻离子散,宜也,并非汉帝之过。

李陵:弟初降时,亦痛苦如狂,自恨叛汉。兄不愿降,岂胜过小弟当初?陛下年老,法令无常,大臣无罪而被灭族者数十家,自身尚不可保,况家人乎?兄听我劝,休再执拗。

苏武:我苏家父子,对朝廷无甚功劳,因陛下恩遇,才能位列将帅,获爵封侯。兄弟忝为近臣,肝脑涂地,以报君恩。今能杀身报恩,即使刀山油锅,亦甘之如饴。臣奉其君,便如子事其父。子为父死,有何憾焉?我兄休要再言。

李陵:贤兄务必听从愚弟良言,免致后悔。

苏武:我料必死矣!定要迫我投降,则请结束今日欢饮,死于我兄面前可也!

李陵慨然长叹:噫,我兄真义士也!李陵与卫律罪恶,上能达天!

于是眼泪双流,告别苏武而去。乃命妻子送给苏武牛羊数十头,以维持生计。三年之后,汉武帝驾崩,昭帝继位。李陵闻听此信,于是又到北海,来见苏武。

李陵:近有边界兵士,擒获云中郡俘虏,谓汉朝吏民皆都服丧,说陛下驾崩矣。

苏武听罢,面向南方放声大哭,吐血满襟,每日早晚哭吊,达数月之久不止。

又数年之后,匈奴与汉朝达成和议,互相遣还此前所扣留对方使节。汉昭帝遣使前至匈奴,寻求苏武等人。匈奴单于心中含愧,便向汉使谎称苏武已死。

苏武使团副使常惠,在监禁中闻说汉朝新君派使前来,便请求看守人员押同自己前往,夜见汉使。因述说十几年来在匈奴情况,并说苏中郎尚且健在,仍在北海牧羊受苦。

汉使闻知,大为感动,泪流不止,但恨无计可施。

常惠:大人来日可以辞行为由,再往见匈奴单于,如此如此,便可救得苏武回国。

说罢告辞,与看守复归禁所。

汉使闻知又惊又喜,便依常惠所教,来见单于,说要还朝南归。单于以为汉使已被自己谎言哄过,于是便命排摆酒宴,为汉使饯行。酒过三巡,汉使忽然目视单于,面含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