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留些荆州降兵,那就几乎等同于完全放弃了。完全放弃不行么?当然不行。孙权现在想要撤退,而不是想要变成大溃败。
但凡是有些军事常识的人都清楚,当兵卒有士气的时候,即便是站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会死死顶在阵地之上,但是如果说没了士气,出现十几个人撵着成百上千的溃兵追杀,也是常有之事。
方才为什么孙权会按压着自己的性子,甚至是有些刻意的讨好在座的众人,是因为孙权知道当下士气已经是濒临崩溃,如果说孙权不能再给鼓舞一下,这些兵卒统帅将校若又是持续着有气无力萎靡不振的模样,说不得还没等到回归江东,半道之上就有兵卒哗变!
在如今这种勉力维持的状态下,任何不安定的因素都有可能导致最终的悲剧,就像是普通一个小伤口,一般来说并不会导致什么全身溃烂呼吸衰竭内脏紊乱等等重症,但是如果说人体的免疫功能已经完全丧失,那么或许就是这么一个小伤口,就可以导致死亡的降临。
孙权又不是纹着黑桃的拳师,明知道艾滋病还往上扑,并且从荆南撤离也不是说一两天就能完成的,要是在这个过程中受到了魏延的进攻,那么别说是之前积累下来的财货能不能全数转运的问题了,甚至有可能陷入溃败的泥潭,丧葬了孙权最后的一点体面!
可问题是,在当下瘟疫横行的现在,又有谁会愿意留下?
周泰似乎想要说一些什么,然后就看到了孙权严厉的眼神,顿时吞了吞口水,缩了回去。
潘璋不说话,低着头,似乎是觉得身上的甲胄的鳞片有些问题,正在试图将其摆回原本正确的位置上。
程普沉默着,皱着眉头,也不说话。
如果说之前没有瘟疫,程普也不介意留下来负责断后收尾的工作,但是现在么,程普显然也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金刚护体神功,可以百毒不侵的那种。毕竟留下来几乎就等同于拿命去拼,而如今程普已经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需要养,真豁出去了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给隔壁老王名正言顺的机会了?
在异样的沉寂之中,徐盛一不小心抬起头,便看见孙权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两下,下意识的支吾了一声,『主公,这……』
『莫非文向愿担此任?』孙权顿时大喜,眉开眼笑。
相比较周泰潘璋这样比较贴近孙权的新生将领,徐盛么相对来说儒雅一些,也和江东士族走的近一点。孙权明知道在瘟区负责断后的工作很危险,又舍不得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周泰和潘璋,同时又不好意思逼迫程普和鲁肃,于是乎自然就剩下了唯一的选择……
『善!文向果然勇于任事,敢担重任!某果然没有看错人!真可谓一身虎胆,江东虎将是也!』孙权哈哈笑着,不要钱的夸奖一口气的奉上,心中想着,还是要多挖掘一些年轻将校才是,最好都是三十五岁之下的,三十五岁以上都不要,招都不招!年轻的多好,听话好用,身体健康,甚好蒙骗,薪水也少,这中年往上,拖家带口,瞻前顾后不说,即便是自愿的加个班,都比年轻的容易猝死,甚不划算。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留下来在荆州南郡,自愿为江东大业加班的人,就是徐盛了。
……(●′?`●)?……
天边才露出了一点点的亮色,殷观就惊醒了。
旋即他身边的儿子也连忙坐了起来,小脸在依旧显得有些昏暗的天色当中,明显还带着几分的惊惶。
殷观拍了拍儿子的后背,让他跟着仆人去洗漱,然后自己在山坡上坐了下来,目光不由得向后方扫去。
随着渐渐的光亮,周边就满满的拥塞着喧闹争吵的声音。触目所及,满山满谷的都是逃难的人群,各种各样的衣衫服饰,大大小小的包袱,三五成群,或是自发的聚集成为或大或小的团体,警惕且冷漠的看着其他的人。
有些人趁着天刚亮,便赶到溪边去打水,因为只要稍微晚上那么一些时间,就不知道上游会漂下来什么东西,亦或是混杂什么在水里……
也有些人完全不在乎,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生,也不在乎死,只是麻木的跟着,就好像是跟着大部队在走,就还能证明自己还是个人而已……
自从荆州南郡兵乱,这些原本身处鱼米之乡的荆州之人就越发的凄惨和混乱,原本这些人有一部分是想要去荆北襄阳一带的,可是半道上即便是躲过了军队,却躲不开瘟疫,许多人走着走着就死了,于是剩下的人也就不敢继续向北,而是经过了几次转折,到了此处。
眼下谁也不知道该去往哪里,也没有人站出来去引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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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陵城破的那天开始,守城的将领官吏,见势不妙便是纷纷弃城而走,似乎毫不怜惜他们的职位,也不在意他们治理的范围的其他百姓究竟如何……
这些人走得如此的决然,而且是如此的快速,似乎当天晚上还在,还能见到,然后天一亮,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收钱收税收粮草的时候,这些人咬得比饿狼都凶,现在要担负责任的时候,又是跑得比兔子都快。
所以还能怎么办,自能是自救。
只不过,眼下还有麻烦跟着……
殷观所在的这一路流民,在这一路之中,也是毫无秩序的经过了各种分散聚合,有时候分出一支两支往不同的方向逃了,有时候又能遇上一些溃散逃亡的民众,到了现在殷观也不清楚究竟队列前后有多长,又是究竟有多少人,只不过殷观多少还有些主见,南下被江东兵抓去当猪狗显然不成,而往北的道路被截断,又有瘟疫,因此只能向西,带着家人企图前往川蜀避难。
然而入川之路,并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