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潜挑了挑眉毛,说道:“某原以为陈仓之道,乃兵事颓废,蠹吏贪腐所致,听文优所言,竟是地龙之过?”
李儒在皮袍内沙哑的笑了笑,说道:“兵事颓废,蠹吏贪腐也是有的,然毕竟乃兵家要道,沿途百年间亦是多建关隘要塞,若不是因地龙之故,汉水断流,栈道断毁,实不堪复,如此要道岂能轻易言弃?”
斐潜点点头,这个才算是正经的理由。怪不得三国后期陈仓道就变成了幌子,诸葛亮几次走的都是祁山,虽然有战略上面的考量,但是韩信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也就成为了千古绝唱,竟然是因为大自然的山川变化……
就像是上古九泽,即菏泽、孟潴泽、大陆泽、雷夏泽、大野泽、彭蠡泽、云梦泽、震泽、溁泽,到了后世也没有剩下几个来一样。
因此这就是诸葛亮的无奈了。
毕竟在荆襄之地,在地图制作技术原始且落后的汉代,诸葛亮没有入川之前,基本上也不可能对于汉中乃至四川的地势有什么比较深刻的认知,隆中对么,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从蜀中北攻关中,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兵卒和将领,而是粮草转运。
诸葛的北伐大略当中,明显没有针对于这个事情做好充足的预案,前几次基本上都是僵持不下断粮,而最后一次,做了木牛流马,囤积了大量粮草在斜谷,结果在五丈原又那啥了……
韩信的时代,汉水流过整个汉中地区,河道宽,水深,大船可以通行。因此在汉初之时,水路运输比旱路运输要快捷很多,有了汉水作为保障,韩信运兵运粮的效率很高,保证了部队的机动性和后勤补给的充足。
但是后来,汉中发生了一次地震,这次地震的后果是汉水断流,变成了不同流向的两条河流,不再贯通汉中全境,而且河道和水深都差了很多,大船已经没有办法通行,水路运输彻底没指望了。
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在三国时期,蜀汉的军队的调动和后勤补给只能走旱路,效率反而低于四百年前,这个恐怕也是诸葛亮屡次进军,都被魏军给堵在关隘道口,相持而败落的最大的原因吧……
“嗯,子午谷如何?”想到诸葛亮,就想到魏延,而想到魏延,就自然想起哪一条千古悬疑的策略,子午谷奇袭,因此斐潜忍不住问道。
“子午道,北口为子,南口曰午……”李儒显然对于关中一带,甚至是周边的汉中和陇西等等区域的地形非常熟悉,成竹在胸,几乎是想也不用想的说道,“子午谷南北六百余里,虽说较短,然崎岖险峻……昔日高祖入蜀,烧栈道以明志,便于此道也。此道艰辛异常,多为栈道,亦是损毁,即便修复,亦需伏壁徐徐而行之……汉中三道,以此道最险,实不为大军行进之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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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潜不由得啧了一声。
“更何况当年张米贼,不仅焚了褒水栈,亦毁了子午道……”李儒继续说道,“若是修栈而行之,难免徒耗时日……”
斐潜皱眉说道:“褒斜道也焚毁了?”
李儒嗤笑道:“然也。张米贼任职督义司马之时,掩杀汉中太守,假言天火降世,神乌落川,焚褒水栈,断斜谷阁,以绝关中,孰为天下皆愚者乎?”
怎么又双叒叕烧了?
这些家伙怎么成天搞破坏,动不动就烧栈道?
“傥骆道。南口曰傥,北口曰骆,谷长幽暗,林密草深,其中其中路屈者,号八十四盘,盘旋往复,行于云雾,辗于川谷,有三岭险峻,一曰沉岭;一曰衙岭;一曰分水岭;皆有兵寨,一旦受阻,便难以复进……”李儒继续说道,“张米贼亦知如此,故而屯兵于谷中,假言山匪,实为米贼也……”
陈仓道基本上是因为地震,废了,没人修,也没有办法修,所以不可以走。
子午谷么,三条道路当中最为险峻难行的,并且同样也是年久失修,基本上来说也是要架设栈道的,再加上当下正值春季,如果万一遇到山间阴雨,岩间石面的那些青苔浮土,简直就是针对于军队的终极杀手!
褒斜道,其实就是褒水和斜水两条水源流淌形成的谷道,一南一北,但是褒水和斜水并不汇集,而是在中间有一段相当的距离需要大军翻山越岭,然后在走褒水和斜水两条路段的时候,如果道路陡峭,也是一样需要要在河水上方开山挖孔架设栈道通行,所以虽然说在这几条山道当中,算是比较宽阔好走的一条,但是褒水的那一段栈道被张鲁焚毁了,至今也没有修复,同样也是极度不便。
傥骆道就不说了,大军攀爬三道峻岭,所谓八十四道盘的困难度,单单是那三个峻岭上面的军寨,就足够让想要通过这一条山道的人喝一壶了……
斐潜很是头痛。
“取汉中难矣,不过……荀友若之计,亦是良策……”李儒话锋一转,说道,“张米贼以道愚民,搜刮盘剥,加之经年丰收,陈陈相积,充溢于外,累钱朽贯,锈不可校矣,若取之,足可济关中流民,复垦阡陌!”
斐潜真想翻个白眼,这个谁不知道啊,要不然也不会辛辛苦苦的过来,不过这三条进汉中的道路,到底要走那一条更好一些?
“……这个……若以文优之见呢?”斐潜忍不住转头问李儒,忽然看见藏在皮袍笼罩之下的李儒露出了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心中忽然一动,似乎猜到了一些什么,便说道,“……等等,以文优之意,莫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