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稍稍等待了一下,这才叫他抬头,伊勒都齐惶恐地抬起头来,高务实见他眼神中已经带着瑟缩之意,知道他这才是真怕了。
高务实很清楚,伊勒都齐本人怕的不是火铳手,甚至未必是恰台吉,他怕的是自己对他心中所想洞察无余。这种感觉或许是伊勒都齐这半辈子都没有感受过的,今日他体会到的这番惶恐,恐怕要陪伴他一生,将来他只要想起“高务实”三个字,这份惶恐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心头。
高务实淡淡地道:“降三世明王,降服过去、现在、未来之一切贪、嗔、痴念。你事前不肯听令尊教导,按兵不动,待价而沽,是为贪也;得闻我令旨,不肯老实就范,非要耀武耀威,是为嗔也;明王法驾当前,仍敢心生恶念,不知自己所思所想均在我洞察之中,是为痴也。
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令尊与我又是昔时旧交,我今日法外开恩,且饶你这一回。你既已有畏惧惶恐之心,便还有迷途知返的机会,望你好自为之……你且起来吧。”
高务实说罢,转身便走回了点将台上,同时故意大声朝麻贵吩咐道:“打旗语,请脱脱将军过来一晤。”
伊勒都齐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在点将台下学着汉人的模样拜了三拜,口中大声道:“多谢明王开恩宽恕。”
高务实平静摆手,示意他站到一边。伊勒都齐此刻已经没了半分傲气,老老实实站到右侧一排明军将领的最末——这群能在高务实面前露脸的将领最低都是指挥使头衔,而伊勒都齐的老爸切尽黄台吉在大明也不过是个指挥同知,因此他只好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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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务实没有说话,坐回点将台上便开始闭目养神,其余人几乎全是武将,在他面前也没有主动搭茬的资格,于是一时安静了下来。
伊勒都齐这时候悄悄观察了一下,虽然高务实已经闭目养神,但自他身边的麻贵起,明军这一溜儿的将领却没有任何一人敢于松懈,个个目不斜视的站得笔直,仿佛仍在等候“点将”一般。
伊勒都齐心中暗忖,明人虽不排斥佛教,但并不像我们蒙古人这般崇佛之极,显然不会在意他明王转世的身份。那么这些将领在高太师面前如此老实恭敬,究竟是枢台之威一至于斯,还是安南定北战无不胜的威名已经让这些领兵将军心服口服了呢?
他正思索间,忽然听到前军传令兵高声报告:“报——昭勇将军脱脱恰台吉军前求见!”
“报——昭勇将军脱脱恰台吉军前求见!”
“报——昭勇将军脱脱恰台吉军前求见!”
连续三声,由远及近的宣报传来,高务实终于睁开眼睛,道:“有请。”
此时高务实的中军乃是禁卫军,禁卫军是有鼓乐手的,等高务实这一声“有请”说完,立刻便开始奏起了迎宾曲。
伊勒都齐心中有些吃味,心道:我来时怎么没这般礼遇?
但转念一想,又忍不住有些心中叹息,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和脱脱相比,除非今天来的不是自己,而是阿布本人。高太师三番两次说他与阿布乃是旧交,要是阿布亲来,想必也能听见这迎宾曲吧?可惜阿布现在已经病得连说几句话都断断续续,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伊勒都齐的心态转变得还真快,他此刻忽然冒出一丝争胜的心态,目光朝辕门外望去,看见从远处走近的高大身影,暗暗下定决心:汉人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脱脱,你的时代即将过去,这一次我就要证明给天下人看看,我伊勒都齐的巴图尔称号也是实至名归!
恰台吉的依旧如过去一般来去如风,即便他脸上的风霜之色更重了一些,但高大的身形依旧剽悍而敏捷,目光也仍然凛冽如刀锋一般。只有当他看见高务实之后,那三十年来无敌手的冷厉才顷刻散去,换上了由衷的笑容,仿佛见到经年老友。
但他依然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下,高声道:“外臣脱脱,代顺义王殿下问大明皇帝陛下圣安。”
高务实端坐不动,微笑道:“圣躬安,脱脱将军请起。”顿了一顿,又问:“顺义王可好?”
“顺义王很好,就是思念安答,思念孩子。”代顺义王问安结束,恰台吉起身后,说话就随便多了,甚至有些开玩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