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吐着冷气,余杲杲把头蒙在被子里,隔着被子吐气,想把堵在心口的那股滞涩的气团吐干净。那股气倔强极了,不讲理地横在她的心口,挥之不去。
好烦!
身上蒙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余杲杲烦闷地把被子扯开。
要直接去问他吗?如果他承认了,她要怎么办?如果他说不是,这不就显得她自作多情吗?
好烦!
在问与不问之间,余杲杲选择了第三种答案——装作无事发生。
天气越来越热,高温烘烤下的校园里,到处都蔫蔫的,只有树上的夏蝉精力无限,蝉鸣声从早到晚不间断。
气象局发布高温预警,年级段里每天都有学生因中暑请假,学校决定暂停补课,高三年级迎来了暑假。
放假离校的那天,无精打采的校园霎时又沸腾起来。
余建雄载着女儿回家,看见后视镜里的女儿丧着一张脸,笑问:“放暑假了,怎么还不开心?舍不得同学?”
“我哪有暑假啊!”余杲杲捏着眉心,“我得去补习。”
“杲杲,如果太累,可以不去补习的。”胡文英转头看女儿,眼下乌青,白皙红润的小脸上满是疲倦,一双炯炯有神的杏眼现在黯淡无神,“我们要不去留学吧?”
最初胡文英提出送女儿留学的想法时,余建雄跟她大吵了一架,坚决反对妻子的想法。余建雄的理由分为两点,第一国内教育并不差;第二,女儿孤身留学海外,他不放心。
可看着女儿,本该肆意绽放的鲜妍花朵在巨大的学习压力之下,日渐枯萎,他实在心疼。
余建雄慢慢认真思考起了妻子的建议。
“杲杲,出国怎么样?人生漫漫,只要有我跟你妈在,你永远有退路,你不是只有高考这一条路的。”
余杲杲眉头一皱,这是她第二次听到父母提到出国留学,她不想留学,她不想在一个语言不通的陌生国度独自生活,她也舍不得她的家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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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她答应了李修然,要跟他一起去A市,她不能食言,不能丢下李修然一个人。
“不去!”余杲杲语气显得很不高兴,“不许再提出国。”
趁着等红灯的时间,余建雄偏头,跟副驾的妻子对视。
“爸,妈,我哥去年发癫说要创业,你们明知道他的创业会失败,依然给了他启动资金。”余杲杲说,“当时我问你们为什么不去阻止我哥,你们说因为你们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没有哪个年轻人爱听长辈们讲道理,都一腔热血地以为自己是最独特的存在,很多道理都是自己跌到头破血流才会真正顿悟的,所以你们不阻止我哥去追寻真理。然后我又问你们不心疼钱吗,我哥创业失败了又要怎么处理。你们告诉我很多东西是钱不能衡量的,比如关于成长的道理,与其说是余阳阳在糟蹋你们的钱,不如说是你们给他的成长交的学费,至于创业失败,你们说父母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他兜底,让他有退路。”
余杲杲歇了一口气,继续说:“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怕我太辛苦,但是高三是非常独一无二的回忆,我不想错过。我不确定我是否能坚持下来,但至少我现在不想放弃。我知道有你们在,我有退路,所以,在我真的觉得无法继续的那一刻,我一定不会强撑着,我一定会向你们求助,可以吗?”
余建雄想起,余杲杲上幼儿园的第一天,她扒着幼儿园的大门哇哇大哭,他和妻子毅然决然转身,身后的女儿哭得撕心裂肺,他都没有回头。那天他工作得心不在焉,险些酿成大错,造成巨大损失。中午他顾不上吃饭,跟妻子扒着幼儿园的栏杆,想偷偷看女儿几眼。好不容易捱到幼儿园放学,老师告诉他,余杲杲表现得很好,自己乖乖吃饭,乖乖午睡,上厕所会主动向老师报告,还会安慰其他哭鼻子的小朋友。
后来,余杲杲一天天长大。每一个他觉得女儿无法独自处理的难关,她都勇敢坚强地迈过了。
去年夏天,余杲杲第一次住校。送完孩子回家,他绕着客厅走了一圈又一圈,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担心女儿吃不好睡不好,担心女儿不会处理室友关系,担心女儿不会洗衣服。可是一周以后,他去接余杲杲,发现女儿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为人父母大概就是这样,无论孩子年岁几何,落在父母眼里,永远是那个依赖父母的幼小婴孩。
有时候不是孩子离不开父母,而是父母离不开孩子。
余建雄又看了后视镜里的女儿一眼,他的女儿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她坚韧向上,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他相信她能够应下高三的一切挑战,他也不该阻止的。
红灯转绿,余建雄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后面的司机连按了好几次喇叭,他才如梦初醒,踩下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