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所有防御之后,越狱这件事竟变得相当无聊。最下面大概十三层关押着所有真正危险的囚犯 —— 主要是驭兽魔法师、拼接体,以及拥有瞬间致死能力的人。毫不谦虚地说,我在这三方面都是佼佼者,所以我很轻易就确立了主导地位。
好吧,严格来说我不算拼接体,但那些人对我的熟悉和敬畏,似乎让囚犯们觉得我是阿瑞斯那一伙的。也许他们是对的。越来越有可能那家伙没跟我瞎扯,但我还是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说什么打造了一个空容器,然后由我填满它?不用说,我对这种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就我所知,我一直是维塔,那个街头的饥饿女孩,除了罗斯科一无所有。但我越想越担心,我真的记不起六岁之前的任何事了。不过这很正常,对吧?人们通常不会记得早年的生活。
…… 我倒是想这么说,但我又不是傻子。要是我生活中没有那无尽的驭兽魔力,或许这没什么可疑的,但它确实存在。说真的,我到现在才担心自己六岁之前完全没有记忆,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而且,时间线也对不上。阿瑞斯被囚禁的时候我大概…… 多大?三岁?四岁?为什么记忆问题在他被关起来几年后才出现?
不过,我把这些疑问都藏在了心里。这些问题适合等我安全回家,依偎在佩内洛普身边,让她替我思考的时候再去剖析。在我试图掌控一群前囚犯的时候,要是来一场关于存在意义的崩溃,只会让我显得软弱。说到这,虽然底层关着所有危险囚犯,但上面还有一大堆呢。阿尔法级和贝塔级囚犯相对较弱,至少在魔法能力方面是这样,但能被关在藏着阿瑞斯的这个绝密超级监狱里,也肯定是些特别怪异的家伙。(显然他是个大人物。)阿尔法级和贝塔级囚犯要么拥有疯狂的身体强化天赋,项圈都无法抑制,要么就是那种普通监狱根本关不住的人。有时候是出于实际原因,但有时候……
“我这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我问杰利萨韦塔。
“据我所知,这是我们抓到并活着关押的唯一一名蜂巢岩士兵。” 她僵硬地回答我。
这我能看出来,但不知为何还是很震惊。我当猎人的时候,花了不少时间追捕蜂巢岩怪物,也就是弗罗西佐,所以很容易就忘了,在瓦尔卡的大部分历史中,人们提到 “蜂巢岩的攻击” 时,想到的根本不是这些。弗罗西佐的卵第一次落下的那个晚上,我们毫无防备。而我们原本预想的敌人,就站在我面前的牢房里,对大多数人来说,它同样可怕。
两条腿,四条胳膊。类人的身体形态。没有脸。这个蜂巢岩士兵身材瘦削,充满危险气息,整个身体完全被棕色甲壳包裹,没有一丝赘肉或其他柔软部位。我是认真的,这家伙又平又滑,都能当写字台了。他甚至没有屁股!只有包裹着铠甲的身体微微有些曲线,就像一个脱不掉全身板甲的人。不过他的头盔稍微…… 比我们的复杂些。他的头从最基本的形状上看像人类,但没有头发、鼻子,也看不到嘴。只有两只大大的、微微凸出的黑色眼睛,眼睛下方有一系列细微的接缝,暗示着那里肯定有嘴,而我们绝对不想看到它张开。
不,真正让我觉得怪异的是,蜂巢岩士兵是没脑子的怪物,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坏人,一年出现四次,目的就是尽可能多地杀死遇到的每一个男人、女人和孩子。然而,我一有机会就来到这个牢房,因为他可能拥有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灵魂。
人类的灵魂通常有点…… 球形。也有例外,我一开始还以为这就是个例外,但我想这完全是超越人类的东西。这就像一朵同时向各个方向绽放的花。一朵玫瑰的嵌套复杂性,被推断并扩展成了一个球体。它既是灵魂,也是雕塑,其在灵魂层面展现出的令人眼花缭乱和艺术感,是我从未见过的。
但这种美并不仅限于表面。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一只没脑子的昆虫无人机,而是一个完整的人。而且,我猜,还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他会说话吗?” 我问杰利萨。
“我没负责看守他,所以我只看过一次他的档案。但据我所知,他听不懂我们的话。”
嗯。
“那我们杀了他吧。” 我用和之前完全一样的语气说道。
杰利萨惊得结结巴巴地抗议,而那名士兵表面上依旧毫无反应,但我仍能从他的灵魂中看到恐惧与警觉,就像点点微光在他灵魂的褶皱中穿梭,在这种情形下,这景象不禁让我想起蚁群。那些光点猛地跳动起来,开始快速移动,想必这个家伙的脑海中正在盘算着求生之计。
“没错,他在骗你。” 我对杰利萨说,打断了她义愤填膺地要求我别杀这个人的话,而我本来就没打算杀他。我转向那名士兵,“你能听懂我们的话,对吧?”
他再次没有任何外在的表示,但从他的灵魂中我能看出来。他绝对能听懂我说的每一个字。非常非常有意思。说实话,一群驭兽魔法师把他关在这里这么久,居然都没发现这一点,真是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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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矩变了。” 我警告他,“你很会演戏,但对我没用。同时,我不是宗教裁判官,也不是你的狱卒。别再装了,表现出你愿意好好合作的态度,如果你想,我可以让你独自离开这里。”
他对此表示怀疑。他觉得这是审讯的把戏。我觉得这也说得通。我转过身,抓住他牢房的门,把它砸成碎片。这下他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
“嗯,” 我说,“看看这。现在,你和自由之间就只剩我了。严格来说还有杰利萨,但我们都知道,你能像掰面包片一样把她制服。”
“真没礼貌。” 杰利萨小声嘀咕。
我咧嘴一笑。虽然没说出口,但言下之意是 “但没说错”,而她也接受了。该死,我真搞不懂!我从没见过像杰利萨韦塔这样对自己的弱小如此坦然的人,每次都让我觉得耳目一新。尤其是她还是个圣殿骑士,战斗力可能比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强。可她却毫无傲慢之气。
“但我呢?” 我继续说道,“你完全不知道我是什么。那是因为唯一和我有点像的家伙在两万英里之下。”
我面带冷笑,朝他竖起大拇指向下,罗斯科松松地夹在我另一只胳膊的臂弯里。这个手势既指向我所谓的 “兄长”,又象征性地表明他打败我的几率。他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在我这番大胆言论的可信度和即便我在说谎他能否战胜我之间犹豫不决。说句公道话,我自己也不确定这是不是谎话。
“但你真的想试试我是不是在虚张声势吗?” 我问他,“因为如果我们动手,我能而且一定会像捏碎葡萄柚一样捏碎你那甲壳脑袋。等我把你复活后,你也用不着它了。或者…… 你可以承认我已经知道的事,然后开开心心地和我们一起出去。说实话,我要求的并不多。我不需要你的人生故事之类的。我只是不喜欢别人骗我。”
好吧,这番话似乎起了作用。在他开口之前,我就感觉到他终于打算回应我了,但当他那张该死的脸整个开始展开时,我还是吃了一惊。那面具般的棕色甲壳在六个不同的地方自行分开,露出一张可怕的大口,处于完全无牙和满口利齿之间的那种恐怖临界状态。怪物喉咙内部排列着重叠的放射状甲壳纹路,一开始相互咬合,没有缝隙,但很快就像瞳孔扩张一样向各个方向展开。这个家伙不会咀嚼,但现在展开的口器肯定能挤压和穿刺,而喉咙本身能干净利落地咬下一块块食物吞下去。
然后,就像只是在舒展身体,他又把那张疯狂的大口重新折叠回脸上,说话时根本没用到它。那些话就这么毫无明显动作地嗡嗡传出,就好像是从他屁股里挤出来的。
“我不会泄露任何可能给你们人类带来军事优势的信息。” 他嗡嗡说道。
“行,没问题。” 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本来也没指望你会说。你有名字吗?”
他停顿了一下。
“在你们的语言里,我的名字大概可以翻译成‘从上方杀戮者’。”
“真迷人。” 我干巴巴地回应道,然后走出了牢房。
门已经被砸坏,我兑现了承诺。他可以选择跟着我,或者自行离开。一直在外面等着的林恩,迅速地给了我一个侧身拥抱,然后跟上我,与杰利萨分别走在我的两侧。
“好吧,如果放走阿瑞斯你都毫无顾忌,那放走这个蜂巢岩士兵我也不该惊讶。” 杰利萨抱怨道,“但你难道不该记得这些家伙可是大麻烦吗?你为什么就这么放他走了?”
“他没有敌意。” 我告诉她,“而且我真的非常喜欢他的灵魂。”
“你就这么评判所有人吗?” 她问,“‘哦,你的灵魂尝起来像树莓果酱!我原谅你的罪行。’”
我被逗得哼笑一声。
“我是说,差不多就是这样,没错。” 我告诉她,“但你想想:我能直接看透一个人的灵魂。那是他们本质的核心!我他妈为什么不该以此来评判别人?”
杰利萨陷入了那种若有所思的沉默,每当她不想承认我有道理的时候就会这样。但没关系,我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在思考,这可比我在这里通常得到的反应好多了。
“我得问问。” 杰利萨最后换了个话题,“林恩小姐,养大这女孩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