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落星月听到了伊黎的声音，连回头都没有他就说道：“怎么了，很惊讶连块碑都没有？”

伊黎听着落星月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这样的问题伊黎觉得自己说什么似乎都不太对劲。

但落星月却以一种很平常的语气说道：“按以前的传统来说，没有功绩的话是不可以立碑的，至于长辈的纪念，各家各户都有族谱和贡位，除开一些特殊日子比如清明节以外，像是过年之类的都是在家里上香的，至于奶奶为什么没有立，她老伴是个传统的人，加上当时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都办完了，都已经葬在这里两天了，回来后我记得好像吵了一架又或者没有？但无论如何最终还是没把这件事办下来，奶奶的坟前自然没有立碑。”

伊黎眼神中还是疑惑，她出声询问，“爷爷那边是，怎么说的呢？”

落星月抬起头看向月亮，眼神中虽然有悲伤但更多的像是一种愤怒，“他有什么好说的，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个会不归他管，就连奶奶最后一面我都得听他安排，一句为你好我连奶奶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伊黎似乎明白了什么，落星月哪怕在必须说爷爷时，也会用各种代词去取代这个词汇，再联想到前几天落星月的爷爷跟自己聊天的情况，伊黎完全明白了落星月和他的爷爷之间必然有着很深的矛盾，伊黎想了想，将原本的问题暂时搁下，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你一下午都不在，就是来这里了？”

落星月点点头，此时的他再次低下头，伸出右手将那柱有些歪了的香扶正，声音柔和的说道：“恩，想奶奶了。”

伊黎很清楚有时候人的难过并不需要一个解决办法，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听他讲出自己心里话的‘情绪垃圾桶’而已，当然要是这个‘垃圾桶’能够在他丢入‘垃圾’时回应一下那就更加好了。

落星月盯着眼前的香，眼神中的痛苦和温柔同时挣扎着，他顿了顿声音轻缓的开口：“奶奶一辈子都没享过福，自打跟了那家伙之后，刚开始因为打猎的水平不错，奶奶以为自己享福了却没想到大饥荒直接席卷而来，村里有点力气的为了能吃上饭都上山去了，那家伙打猎水平确实不错，但全村那么多人举着火把上山，没多久那些动物们跑的跑死的死，虽然村里撑过了三年蝗灾引来的大饥荒，但他也打不到什么猎物了，那时候我爹也出生了，奶奶省吃俭用了好几年，过个年别说肉了，吃顿白面馍馍都是好的。”

落星月停了停，眼前似乎更加迷乱了，“后来啊，那家伙凭着自己以前当过几年兵和以前几个老战友的帮忙，讨了个铁饭碗，本来以为都要好起来了，那家伙却是个老好人，不是帮帮这家就是帮帮那家，有时候出钱有时候出力，村里几乎每一家都受过那家伙的恩惠，他倒是落了个好名声，但是我爹都该上学了，正是花钱的时候，我爹跟我奶却实打实吃了几年苦日子。”

“那，也得先照顾自己家人啊？”伊黎缓缓开口。

落星月听到后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自嘲的语气说道：“那老家伙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啊，家里大小事哪个不是他做主，好面子人家说两句大话就觉得非帮不可了，帮着帮着，自己搞出了麻烦得罪了人，铁饭碗的工作也整丢了，又跑回来打猎了，那可真是苦日子，有了上顿没了下顿，他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拼了命供我爸读书，我爸也挺争气的，学成出来后有了好工作没几年还带回个漂亮媳妇。”

落星月停住了话语，眼神中似有愤怒涌出语气也不再轻松，反而是带着怒火说道：“没多久我就出生了，我爸妈工作本来挺好的，他不知道从那里听说城里刚开的机械厂缺人干两年就能升个官，逼着我爸妈去机械厂工作，最后他当然如愿以偿，没几年机械厂爆出重大事故，我爸妈自然没能幸免，我还记得爸妈最后一次跟我说话，那是我家门口，我抱着我爸爸腿不让他走，我爸妈还跟我说让我乖乖在家，他们回来给我买糖葫芦，天真的我没能等来甜甜的糖葫芦，只等来了一句对不起和一大笔补偿金。”

说到这里时，落星月已经完全不压抑自己的怒火，他愤怒的骂道：“全家人都在按他的思想走，他又给全家人带来了什么？就连我都在按照他的规划向前，然而他的规划就是我自小学开始就住宿，每个星期还不方便回家，每次回家除了成绩还是成绩，他知道我吃的饭好不好吃吗？他知道我睡觉能不能睡熟吗？他知道我一个人在城市里是怎么生活的吗？”

落星月突然扭头，直面村子的方向，他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胸腔也不断起伏着，伊黎原本在他身后，而当他转过身体对向村子时，伊黎完全看到了那双充满愤怒的眼睛，她甚至毫不怀疑现在就是一块钢板放在他面前，他的眼神也能将钢板融化。

落星月抬起自己的右手，指向村子的方向，“他以为自己是神仙吗？能掌控所有人的命运，然而事实是他不仅仅带走了我的父母，甚至让我连奶奶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又凭什么能让我称得上一句爷爷！他不配！！！”

愤怒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荒野，而一句“他不配”却像是耗尽了落星月所有的力气，身形一抖就要倒下，伊黎以最快的速度接住了他，可再看向落星月的脸时，伊黎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份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眼泪从眼角无声的落下，落星月的眼中全都是无奈和痛苦，他沙哑着开口：“我，真的还想见见爸妈还有奶奶。”

伊黎没有说话，她只是让落星月靠着自己，尽可能用自己的拥抱给他一份温度，而怀中的落星月，原本漂亮的脸上，只剩下两道泪痕和痛苦到紧皱的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