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刺眼的光,双眼还需适应那的明亮,可高居其上的人已经发话。
“你独自来了。”
陈述而不加强调,灰星听过很多次类似的话,在很久之前,也在不久之前。
那是种无可言说的提醒,用我说代替你说。
灰星刚想反驳些什么,还未开口,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你……”
那声惊呼,还未出口便被掐灭,灰星转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这里没有王座,没有高塔,有的只是琳琅满目的机械,根植于那雄伟的男人体内。
“呵呵呵,让你看见了我这么狼狈的模样,你失望了?”他的语气饱含着祥和,但他脸上已看不出任何神情,因为他就连血肉都不剩几块。
那些机械,灰星不用知道分别是什么,他理所当然地猜到了它们的作用。
这个男人,不、这个指挥官,在用自己的生命维系着这座城,好让它不堕入更深的深渊。
“为什么?”灰星摇着头,貌似在否认什么,他也不知道。
被称为指挥官的男人并未立刻作答,注视了灰星良久后才娓娓道来:
“最开始,我还能让这座城遗世独立于荒芜,但总有那么几次我会难以为继。
在漫长的岁月中,荒芜的影响越发强大,我无法让所有人幸免。
只要割舍了一次就会有再一次,只要习惯了牺牲我们就会认为这理所当然,而后只能依存这个方法继续延续,一次又一次,没有尽头。
于是我坦然持受了命运的安排。
为了庇护子民的理智,我替他们承受着污染;我几度发疯,于是让王手把我关进了高塔;我不得不让幕帮我替换身体的部件,才能维持意识清醒。
瞧啊,真神只剩颗脑袋也依旧能活。”
灰星的摇头更剧烈了。
他才意识到,他从很多人那听说过对指挥官的描述,但他从未有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男人。
“我不明白,我不理解。”灰星拼命收束着行将爆发的情绪,这是他十万年来最不理智的一刻。
“我堂堂一尊真神,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这就是自取灭亡啊,我的、龙门的。”
指挥官,自问自答,沉声述说,“不是每一件事都非得要有意义,A703。存在本身就是意义。”
“我们存在,我们消解,我们、来过。”
他机械式地重复着,掺入几声带血的咳嗽。
“我们、活着,我们、未输。”
龙门城可以输给方舟,但绝不可以输给荒芜。
除此以外,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这个时代到此为止了,或者……属于无星夜的时代早就终结了。
灰星释然,走近坐下,陪着这位与他共同抗争了十万年的“老伙计”。
……
当洛云图依照约定进来查看时,里面只剩下两具背靠背席地而坐的无机物。
一边是垂首的形骸,一边是装满机械的怪物。
没有爆发战斗,两人安静地步入了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才传来洛云图悠长的叹息。
归根结底,这位素未谋面的指挥官也只是个凡人。
他终究比不上诺亚的强大,也不可能对抗荒芜之主的伟力。
洛云图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默默退了出去。
·
回头路上,洛云图正烦恼着怎么将里面的情况告同伴。
他们两个,都选择了永远留在里面。
就这么说吧。
洛云图再次叹气,越过了往返的光幕。
坐地上的三人,齐刷刷地回头,修卡洛斯平淡地抛下所有手牌,“哎呀,没劲。”
洛云图的目光落在他们手中纸牌上,他也得以看见修卡洛斯和秦无衣脸上贴的纸条,而浮生输得最惨,哭哭卿卿地洛云图求助,“洛云图……”
洛云图砸了砸脑袋,丝毫不想掺和到这个娱乐项目中。
他掏了掏口袋,将洁白的布料重翻出,“抱歉,两袖清风。”
秦无衣嗤笑出声,在修卡洛斯的应和下,洛云图也绷不住发笑。
只有浮生输得一塌糊涂。
夜光里,城市的最顶端。
洛云图走到大厦的边缘,他不止一次登上这般高楼,但是却少有此刻的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