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费多大劲,梅洛卡完全猜透了幕的谋划。
借助荒芜的伟力,重铸太阳的权威,假若真能掌握这份至上遗留的威能的话,无论是荒芜还是方舟都再不能束缚,他们大可再造一个崭新的世界。
这……也是龙门计划的一部分吗?梅洛卡莫名联想一个荒诞不经的假设。
“你在插手你没有资格触碰的领域。”梅洛卡只是严肃地说。
“可这才是学者,你说你不曾想过涉足至上序列?
那你是如何知晓「命运」的威名,又为何对「空想」的美学坚信不疑,又何必走在追寻「真理」的路上。
承认吧,我们是一样的。”
幕的眼眸浮现出幽光,仿佛能够洞穿梅洛卡的本质,“你流着至上的血,你是至上者的造物。”
只有学者最清楚怎么踩学者的雷区,梅洛卡不得不承认幕的话已经足够把自己惹到炸毛。
沉住气,沉住气,梅洛卡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像是在说:谁先破防谁孙子。
“不要再卖弄那些无聊的话术了,我来并不是为了听谁抨击谁的。”
即使是「真理」也在否定「真理」,又如何期盼一个学者能接受另一个学者的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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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理解为,你拒绝了我,对吗?”幕的眼神逐渐阴冷,像是惋惜一般。
“随你。”
梅洛卡漫不经心地回复,但这个并不能让幕冰冷的眼神散去半分。
幕的内心,潜藏在平静下的斗争愈演愈烈,直到化作决断迸发。
“那就让你我共同见证下吧,只有亲眼所见,才能信以为真,我来告诉你:
——何为命运,何为历史。”
幕肆意挥手,手中玻璃酒杯下坠,残余的酒液先于落地声升起,那晶莹的水珠中,是整座城市的倒影。
什么是奇迹?
正如幕所说,当它走出苍白的描述,挣脱空泛的语言亲临于世时。
你才会深信不疑,这便是奇迹,
它自有实体。
玻璃的碎片倒流而上,裂隙拼凑,支离破碎的容器在缓缓修复。
铸日的机关轰鸣,庞大的影子倒向世界,与酒杯一同回溯的,还有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
淬火的尘霾扬起,枪火洞穿士兵的胸膛。
A709倒在地上,这位灰星的旧识死在了属于他的岗位上。
人造人越过了龙门士兵的防线,冰冷的视线扫过曝尸荒野的同伴。
不屈的人们抗争,将旧日的城墙打破,逆反的、口述正义的人们要推翻古老者的统治。
他们攻到王城下了,他们会建新的国,而后重演独裁者的历史,没有谁能够挣脱,命运的桎梏。
历史总是在重蹈覆辙,于是人们发现它的每一页都惊人相似。
“看吧!死亡、烈火、绝望、崩塌,以及由你们所带来的最后的一块拼图——独属人世的战争!
我的仪式终于完整了,挣扎无用,因为就连你们本身也只是这庞大仪式的一部分,尽管高歌猛进,为我推动命运的齿轮。”
手足不足惜,同僚不足贵,何况他们早已放弃一切。
那就将残存的「现实」都投入熔炉,去重铸一个新的龙门,遗世独立。
旧日的幻象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徘徊,历史的余响覆盖了所有街道。
“命运?”
梅洛卡有些发笑,她看着倒退的历史长河,时间的数轴在她眼前崩溃,倒流狂飙向前。
百年、千年、万年、十万年……
乃至,重回神殒之日,再造太阳的辉煌。
可畏,可畏,如果站在这里的并非“梅洛卡“,那她真想为幕鼓掌庆祝。
但梅洛卡只是泰然自苦,甚至身后浮生的态度都异常冷淡。
竟然有人,在梅洛卡面前玩弄所谓命运?
“好巧不巧,自我介绍下,站在你面前的是,
「命运」调律师梅洛卡!”
精致的手提箱打开,棱角分明的白箱落地,让延后了许久的上门礼登场。
古木、齿轮、水晶球,格格不入的每一个部件拼凑成一体,构成调理命运的朴素仪器。
琴师抬起那把尘封已久的小提琴,而后,在旁人的百般不解中,梅洛卡开始她的独奏。
仿佛,没把对手放在眼里。
侮辱、这绝对是侮辱!
前一刻幕还在慷慨激昂地发表胜利感言,后一秒梅洛卡就开始了信步闲庭地拉琴。
“悠哉游哉也要有度吧!”幕已经在竭尽全力地去克制自己的怒意。
甚至,不堪入耳。
梅洛卡皱着眉,兴许是太久的搁置已经让技法遭到遗忘,生疏的曲目并未让这个开场变得眼前一亮。
“抱歉,让我找找感觉,很快就好。”
何等的轻慢,幕的额上已经青筋暴起。
浮生只感觉心里堵得慌,为梅洛卡捏了把汗。
她还记得,在此之前梅洛卡交给她的任务。
——等会你就给我搭个台子,让我和家伙能在同等高度说上话,最好比他高一点,咱绝对不能低对面一头。
——然后等我开始拉琴,你要让我声音传出去,要整座城的人都能听清。
那时浮生轻笑,爽朗地应下梅洛卡的请求:
——轻而易举。
——那就放心交给浮生你啦。
收回心神,浮生将专注着眼于现在。
浮生长舒了口气,现在这个状况,真的要“广播”吗。
浮生抬起手,决定坚守自己的位置,施展起道法。
感受到来自后背的抚摸,和默默支持自己的朋友,梅洛卡欣然一笑。
来!
来让舞台,为我专享。
琴弓一震,嘹亮的弦音扩散。
指法从生涩到跳跃,音律从平淡到激昂,帝国的公主重拾起曾经的天赋。
浮生听得入迷,音乐声经由她的道法回荡于整座城市。
那悠扬、激昂,与悲婉,情绪化的音符牵动现实,用乐章将每一位倾听者连结,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
修行者们突破战线,部队带着战争重器踏入内城,烈火无情焚烧着大地。
音乐转向低迷,似乎接近尾声,乐谱却陡然一变,再续余音。
金乌铸日,将旭光缓缓托回天空,燃烧的血爆发出烈火,将穷追不舍的洛云图击退。
白洛无极的力量治愈创伤,将洛云图从生死一线中拉回。
小主,
自大地的尽头,一簇火光,冉冉升起。
梅洛卡的指尖奏响命运的乐章,像是在歌颂着什么,颤动的琴弦化万象为声,庄严的命运肃然落下。
是火。
照亮长夜的火从秦无衣的手中升起,追逐着远去的黄昏挥剑。
巨人留下火焰,以此剑斩命运、将万神的宫殿化作焦灰。
“靠!”洛云图瞬间稳住倒飞的身形,片刻不停,重新加入战斗。
妈的,哪冒出来的抢人头的!
梅洛卡还在演奏,将最初那分生涩丢的一干净,她的乐章一次次突转,每一次让人觉得到此为止的时候都将步入新的高潮。
但幕的眼神已经阴冷到了冰点,现在无论敌我都在被梅洛卡的乐章影响、规束、推动,乃至掌控全局。
可幕清楚,这仅仅是开始,梅洛卡想要的,是更深层的、更隐晦的事物。
是秩序。
乐章取代了幕的仪式,秩序泯灭了战争的幻影,逆流的历史停滞,缓缓回到正确的位置。
她鸣奏,命运便会拨回正轨,她张口,万象都会井然有序。
这就是,命运调律师。
洛云图与秦无衣并肩作战,火焰将金乌打下天空。
洛云图振动单翼追击,秦无衣也随之鱼贯而出。
白与红的双色烈火交叉斩落,将不断膨胀的日轮尽数击毁。
碎日!
幕手中的酒被炸开,玻璃的残片扎入手掌,不知是红酒还是血液流淌在地。
重铸烈日的最关键部分被破坏了,失去了金乌的引召,太阳也再无法回归大地。
那么,这份还在自如运转的仪式又将何去何从。
崩溃?不,是被篡夺了,落到了梅洛卡的手中。
梅洛卡仰首,趾高气昂地谢幕。
此篇名为:
——《时律余音》
没有听众的喝彩,只有浮生发自内心激动,恨不得打赏几个小意思,再单曲循环一小时。
而浮生很快就如愿以偿。
即便双手离开了乐器,音乐却并未停歇。
浮生试探地解开道法,嘹亮的乐章却依旧还在四处回荡,仿佛万象自觉地演奏着乐谱的余响。
“还没结束,”
梅洛卡低声知会浮生,等浮生恢复了道法,梅洛卡又高声迎向幕,满怀讥讽地嘲笑:“你的仪式很好,现在归我了。“
仅此一句,就无异于万般羞辱。
她要干什么?
还没着从气急坏的中缓过劲来,梅洛卡的话再次给了幕当头一棒。
没有用暴力的手段破坏仪式,反倒将主导权握到自己手中,如果只是为了让幕的阴谋滑稽地破产,那么大可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仪式已经接近完成,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主导者只会被失控的仪式能量反噬。
况且,谁会手握财宝不去挥霍,谁能把持权柄不去使用。
一个能够改写既定命运的机会摆在眼前,她究竟会用来做什么。
幕不由地紧绷起了神经,局势已经逆转了,从梅洛卡开始演奏开始,不、是从自己满怀自信开始仪式起。
两人的立场一瞬间颠倒,幕已经彻底丧失了主动。
然而梅洛卡并没做多复杂的操作,只是将这份赐福,作用于自身。
梅洛卡抬手,她眼中的赤诚熄灭,由喜悦转变为冷漠的庄严。
她的舌尖颤出第一个音节,将神圣的谕示铆入人间:
“我是历史的一瞬,我是战争的一隅。”
浮生感到吃力,将这简短话语传递向城市,竟比承载万象的乐章更加艰难。
然而,梅洛卡的自述还在继续,无穷高远的恢宏之声重重交叠。
“我是刀枪下的死亡,亦是废墟下的绝望。
“我是贵族的贪欢,是政客的谎言。
“我是秩序光与暗,是时代的病与痛。
“是呐喊,是哭嚎,是狞笑,是崩溃。
“是腐烂,是陈朽,是沦丧,是幽微。”
战场在重塑,构建出旧日的幻象,重现大地上的无数次战争。
梅洛卡停下,明明只剩临门一脚,却有种如鲠在喉的不适,不得寸进。
还差了什么……
似乎是想到了答案,梅洛卡重新伸出手,欣然回答:“最后,我是希望。”
“登神?”幕呆滞在了原地,状似疑惑的呢喃。
钢铁化成城墙的筋骨,无畏的战士们拉开防线。
他们忘却岁月,也忘却过往。
他们不停战斗,他们坚信自己的家国还屹立未倒。
梅洛卡撒谎了,欺骗着人造人军团为她而战。
可如此庞大的军团,难道真没有一刻,没有一个人看透真相?
活在虚构的战争里,沉迷在谎言维系的荣耀中。
「我们的王还未死。」
他们坚信着,他们重复着。
与此同时,战场的另一端。
因为他们笃信着被许诺的希望。
火车鸣笛,将文明的火光照入蛮荒之地,让一批又一批物资横跨于千里。
自神庭之窍涌出,有黑焰在梅洛卡眉心汇聚,凝固成墨色的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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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重历史覆盖了此地的现实,黑王朝的幻象获得了短暂的重临。
无日,黑云遮天。
那历史化作长龙投来化身,扶摇于云端,不见真形。
正如学者之言,只要亲眼得见,便知那定是奇迹本身。
那伟力瞥了黑冠之王一眼,却不屑一顾,只是径自流入她身后的万千子民。
奇迹认可了这份威权,以及虚构军团的意志,人造之人被赋予了真实的血肉。
脱胎换骨。
他们唱着凯旋的战歌,呐喊着发起冲锋。
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人造人军团主导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