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之前面对怎么样的敌人,都没有眼前的女人带给南阳的压力更夸张。
明明能感知到恐怖的破坏力,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在那端详着两人,仿佛漩涡般深不可见。
骗鬼的吧,那真的是个人吗?身体里装了那么庞大的能量,正常人早就原地炸了吧。
南阳沉默着,只有搀扶着王凉的手在无声颤栗。
另一只手搭了上来,伤痕累累的纤细手臂拉着南阳,无言中,告诉他他不只一个人。
王凉挤出一个惨淡的笑脸,从南阳身旁挣脱,孤身向前。
双月之主百无聊赖地敲着权杖,玩味地欣赏着这一幕闹剧般的诀别,“想好遗言了么?”
从口鼻吐出一簇黑烟,仿佛灵魂的重量丢失了一克,连同困倦和疲软都化作轻盈的云烟。
“嗯啊,当然,”王凉爽朗地笑了起来。
王凉一握拳头,血肉迸射出黄金的光亮,将躯壳转化成精纯的火元素。
点燃自我,烧却污浊,焚尽灵魂。
生命的时钟开始了第一刻的倒计时。
“在把你那张脸揍个稀巴烂之前。”
「言灵·火法师」
爆炸。
火焰推着王凉冲刺,一瞬间拳头已经抡向双月之主。
与之抗衡的,是更具摧毁力的暴力。
雷霆惊昼,炸开突袭而来的炎拳,火焰的爆炸被错位释放。
没有片刻的迟疑,下肢带着身体打转,火焰在空中划过半圈,向着双月之主踢去。
冲穴!
火焰破开雷光,将爆破掷向双月之主的脸庞。
在脸接爆炸的代价下,一发雷光从双月之主的权杖上脱出。
避之不及。
雷光激起了元素化的身躯的激荡。
对于双月之主,挨两下攻击根本无伤大雅,但对于王凉,吃下任何攻击都是在让她岌岌可危的生命在死亡线上跳舞。
双月之主深深抓住了这个弱点。
权杖一竖,天灾的力量向四周扩散。
“大地震颤!”
地形扭转,建筑倾颓,仿佛天之公牛踏足大地,轰击之下将一切碾平。
王凉的身躯被重击撕裂,火焰拼命弥合着空洞的沟壑,宛如风中的火苗飘忽不定。
“神罚!”
仅仅片刻,雷霆已在天空郁积成形,万钧冷冽的白光轰然落下。
一声、两声,越发急促,天光的长矛向着逃窜的敌人掷出。
抓住唯一的空隙,哪怕可能是刻意留下的陷阱,王凉不顾一切地发起进攻。
一道冷光从双月之主背后袭来,雷电折返,自动屏退这不知来源的袭击。
“刚才的是……”
就在双月之主诧异之际,王凉已经借由这个机会逼到双月之主身前。
一如既往地,火焰!!!
双月之主向后一跃跳出火海的飞旋,及时拉开距离,火焰从长袍上抖落。
双月之主的视线瞬间锁定了刚才在远处干扰的南阳。
双月之主一笑,“咱的原则是,先干他丫的耍阴招的!”
哪怕南阳一击即退,但碍于对方转移目标的果断,他依旧没能逃开攻击的范围。
雷电迁移。
南阳几度跳跃,但雷电的速度比他更快,烧灼的刺痛一瞬间击中胸口,南阳被一击砸到石柱之上。
双月之主誓不罢休地追击,将身后的王凉置之不理。
雷电与火焰碰撞,但是被牵着鼻子走的王凉根本无法阻止双月之主的攻击。
望着一路挣脱爆炸冲来的雷霆,南阳在自己所能反应过来的刹那做出了最大挣扎。
他抬起手,试图去触碰那条雷霆。
嘭!
出乎预料的,南阳平安无事。
哪怕整只手臂都变得焦黑,可在那种程度的雷击下怎么可能只受到这点伤害。
迎着南阳直视而来的目光,双月之主毫不犹豫地再次举起权杖。
王凉冲刺,护到南阳面前,双月之主的轰杀已经蓄势待发。
南阳还在喘气,无力再重现一次刚才的手段。
冷冽的白光中,王凉双臂下扑,熊熊烈火将周围包裹,犹如火球去硬撼汪洋。
焰影在风中摇曳,一声爆炸之后,火幕散去。
南阳的手还在抖,他试图再次握紧王凉的手,甚至没有任何理由,却被高温的肌肤烫伤,触电一般的收回手。
王凉突然剧烈地咳嗽,吐出一口鲜血。
滚烫的血液滴落在地,犹如在油锅中煎炸般沸腾蒸发。
过度的元素质变已经引起了她的血肉畸变,但王凉没有丝毫想要因此停下,元素化的进度一步步上升。
她只能继续,只有这样反噬才不会追上自己,哪怕不放手一搏,她的生命本来也就濒临尽头。
直到彻底死亡之前,她只会越战越强。·
“王凉……”
南阳想要劝阻,但却无从开口。
他知道别无选择,他清楚代价的重量。
他,又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去劝阻,他们都是将死之人。
天灾主祭,双月之主。
横贯在二人面前的,就是一个无从战胜的对手。
小主,
仅凭他们,无从取胜……
——想想你都学到了什么。
南阳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敌人。
他在学堂中,只学到了一件事。
他是个庸才。
他和守拙差了太远,那是凭努力无从弥补的差距,他以为只要离开学堂,就能甩开她的阴影。
但天才是无处不在的。
真是可笑啊,在拿到参赛资格的时候,他还天真的以为可以大展拳脚,自己的光辉历程将从此刻开始,直到现实狠狠地给他上了一课。
弱小如他,还要依靠别人的保护。
南阳死死瞪着的双月之主,不肯留出丝毫的空隙。
他能感受到一簇火,心中中的火,他突然觉得自己和王凉感同身受了。
但其实是不同的。
“南阳,”
王凉的声音突然响起,给了人片刻的安宁。
“我已经找到她的弱点了,我想赌一把。”
王凉的想法悉数传入南阳耳中,南阳的瞳孔颤抖。
“什么?这样你不就、”
呵呵。
一个愚蠢的问题。
两人无需更多交谈,毫不犹豫地将后背托付给在此刻并肩作战的彼此。
“其实,我也会有怕的要死,在那些动辄横尸遍野的大场面上,我和你一样,左右不了任何事。”
王凉的声音有些沙哑,南阳的视线不曾有片刻离开双月之主。
“和你搭档真是倒霉死了啊,我也希望生命的最后陪着我的是一个白马王子,我能把心里的遗憾说出来将心比心,结果是你这么个小屁孩。”
每字每句从王凉口中脱出,像是最后的时光有些牢骚不吐不快,“可也是啊,南阳,你还小,你该回去,你不该跟来,你该好好活着。”
“什么该啊、不该,我听腻了我恨透了这些说教。”南阳的手不再颤抖,他紧紧握着拳头。
王凉噗哧笑了出来,“我以前读到过一句话,暗自记到现在——
人生有两种状态,要么腐烂,要么燃烧。”
不在沉默中爆发,那么就在沉默中死去。
“腐烂还是燃烧?
我选择——”
光与焰在全身迸发,向着不可逆的终点驶去。
火法师,完全解放!
此刻的王凉已经彻底转化成了元素生命,再无任何依靠能维持她的生命。
双月之主动了。
王凉比警惕的南阳更快行动,一瞬间的火焰迸发挣脱引力。
一拳。
只有余波在空气中震荡。
挡下来自王凉的攻击,双月之主再次抬起权杖。
在那之前,火焰从王凉体内喷涌而出,她嘶吼,火焰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振落鸦羽向着双月之主袭来。
焰法·戏鸦。
这一份精湛到如臂驱使的道法造诣,划过一道道曲折的轨迹,在双月之主身前炸裂开来,将无比精纯的火元素瞬间释放。
雷光从权杖上跳跃而出,用着术士根本无法企及的高速精准将火鸦贯穿。
戏鸦越发密集的轰炸,即使是迅疾的雷链也难以将爆炸的余波扫清,只见火焰越积越厚遮蔽了视野。
如同太阳般耀眼的拳头破开火焰,将堪比核爆的能量压缩成一击。
雷链折返,收束成壁垒,这一拳没能撼动双月之主的防御。
但火鸦越过了封锁,在双月之主身上爆炸。
借着攻击的掩护,焰火再次遮蔽了王凉的踪迹。
等到双月之主挥舞权杖,将恼人的火羽击散,雷链在权杖顶端联结,勾勒出一个闪耀的六芒星阵。
蓄势待发。
但敌人呢?
双月之主疑惑了片刻,她没有在眼前找到那两个小鬼。
怎么回事,跑了?
不可能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双月之主还没反应过来之前。
所以,是藏起来了。
可惜双月之主不爱玩什么猜谜游戏——
管它什么障眼法,轰就完事了!
雷霆的攻势暴涨,身体早在大脑做出决策之前行动。
白光笼罩了整片街道,雷霆将任何阴沟老鼠能够藏身的地方粉碎。
可下一刻,风声和热流忽的从双月之主的颈后刮来。
几乎是攻击离手的瞬间,双月之主已经调转杖头。
权杖指向席卷着火焰扑来的王凉,六芒星阵的光泽没有丝毫暗淡。
双月之主情不自禁地露出狡黠的笑容,“没想到吧,这样的大,我可以来两次!”
王凉没有因此放弃进攻,火焰在掌心再度膨胀,硕大的火团抗衡着雷光。
自周遭的汇演中,钻出另一道消失的身形。
金属的碎屑在南阳的掌心拼合,一枚粗糙的飞刺瞄准了双月之主的眉心。
穿过火焰和雷光的交锋,嗡鸣,昂首,哪怕仍旧未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被正中攻击的双月之主无法再维持雷光的威能,火焰以压倒性的攻势将后仰的双月之主炸飞。
双月之主一甩权杖,施展术法化开飞扑的余火,大地承载起她倒飞的身躯。
雷光反击,避开了前方的王凉,向着来不及躲闪的南阳刺去,穿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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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淹没了两人的身形,王凉飞快地退开,重燃的火焰在她身旁将南阳吐出。
南阳捂着那近乎炸裂的胸腔,想尽他脑中一切的方法去治愈伤痛,在还收效甚微的时候王凉已经独自冲出牵制住双月之主。
这是一个刚刚好的微妙位置,不至于被卷入纷争、又能最大限度旁观的位置。
南阳被排除在了这场战斗之外。
雷火炸裂,轰隆作响。
耀眼夺目的光泽,在南阳的眼眸中,一次次闪过。
多么耀眼。
那一次次消散,又重新燃起的火焰。
生命最后的燃烧,让人不自觉的赞叹。
“这感觉糟透了。”
这样的想法回荡在王凉脑海。
一种超越感官的反胃感翻涌,搅动着她那支离破碎的灵魂。
这感觉很不好受,就好像饮下慢性成瘾的毒酒,用致死量的致幻剂沐浴。
不该是怎样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王凉想要找点什么来否定自己,但不可置疑的是,这舍命燃魂的战斗,并没有给她带来,她所希望的酣畅淋漓。
恰恰相反,她感到头晕目眩,她无比清醒地感知着生命的漏失。
最好的实证就是,那挥之不去的作呕感。
哼。
呵呵呵呵……
王凉。
她的生命就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减法。
从出生起,拜那个天生缺陷的父亲所赐,她带着病痛降生。
在童年中,拜那个整日酗酒的母亲所赐,她自小发育不良。
医生说我活不过30岁。
他失算了。
在另一张病历出来之后,她的余生就又砍掉一截。
家庭的负担,家人都累赘,这个家庭还没来得及腾出些微时间,停下来感慨下这个意外的新生。
在一场席卷街道的大火中,她以80%的皮肤烧伤,换来了修行者的觉醒。
但这从死境中得来的力量,是她这孱弱之躯无法承载的。
她生命再次变得所剩无几。
忘仙的抚恤补足了药费,但无法偿还那血泪的债务,那一天再平凡不过的午后,她离开的家门。
呵呵。
怎么会快乐,甚至永远做不到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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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时针一跳,就像命运之神在开玩笑。
一次,又一次。
她只感觉到作呕,痛恨通过自我了断换来的满足。
火焰中,王凉突然失声大笑。
他人眼中耀眼的燃烧,确是她所最厌恶的自我。
腐烂?燃烧?
我累了。
快点结束吧。
火焰穿过了雷光,元素的行者无视了重重危险。
指尖不断向着那胸口贴去,直至唾手可得。
她轻轻触碰敌人的心脏。将自己最得心应手的技艺释放。
一串两字的词语在她脑中浮现,她的掌心开始升温。
人们口中的余生,比她想的更短暂。
另一串两字的词语在她唇间翕动,自火中迸发出光与焰。
这漫长的狂奔,比她想的更煎熬。
但,总归是结束了。
「阳炎·日崩」
……
“疼……”
“疼啊。”
“疼死啦!”
双月之主自火中走出,身上燃烧着比怒火更胜百倍的火焰。
在她胸口缓缓裂开一道缝隙,无垠的黯影呼之欲出,有烈炎在她心脏燃烧。
肉体重组,皮肤愈合,一簇簇火苗随着躯壳的新生剥离,唯有心口裂痕中溢出的火焰,扑之不灭。
火焰在风中退散,直至南阳身旁的余温都冷却。
两双绝顶愤怒的眼睛对视。
南阳张口,用他从未有过的沉闷声线述说:“我已经怒不可遏了。”
·
在佛尔思噤声的手势下,气氛变得出奇的宁静,本便沉默寡言的人造人们变得更为死寂。
南希从楼道探出身去,顺着佛尔思指尖的方向,看见了一颗血红的、巨大的茧。
它盘踞在整个建筑的中心,丝絮从门窗之类的任何出口溢出,深红的血液在茧中流淌,隐约能窥见一个蠕动的身形。
那里面充斥的,是被污染的龙血,在茧的外层,有两张被抽干的干瘪人脸,南希对那些面孔并无印象。
龙兽们围绕着它变得更为安静,像是臣服般匍匐在地。
的确会有这么回事。
某些个体,因为某种独特的适应性,或者说天赋一类的事物,他们在被污染之后会变的更强大。
而在他们眼前的这只,还在“襁褓”中的怪物,无疑就是这么个突变个体。
南希和佛尔思缓缓退了出去。
搞什么诶?!
这么个大家伙,刚才一直“睡”在他们头顶,难怪一进入建筑那群龙兽就消停了
依旧没有人出声,佛尔思拿出终端,低头打字。
「不要出声,它已经临近苏醒的边缘,任何声音都有可能把它吵醒」
佛尔思接着打字,南希也照模学样地打字交流。
两人同时亮出屏幕。
南希:「我们得快点离开」
佛尔思:「我们得解决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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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尔思奋笔疾书,南希不禁捂脸。
在一番激烈的无声争论后,佛尔思说服了南希。
赢在了打字速度。
他们清点好还能用的爆炸物,在南希的改装下拼凑在了一起。
只试一次,不行就撤。
南希用眼神传递着自己的想法,佛尔思比了个收到的手势。
但变故总是接踵而至。
龙兽们仿佛嗅到了威胁,猛的惊醒,齐声嘶吼。
几只接近巨茧的龙兽开始自尽,污秽之血汩汩流入茧中。
茧内怪物的活动越发剧烈,直到一只狰狞的手臂破开楼房,随后更多的肢体挣扎而生。
南希的表情一拧,怒喝道:“计划取消,跑!”
佛尔思几乎在瞬间就做出了最佳判断,接过成箱的豪华爆破套餐。
巨大的龙兽盘躯在高楼之间,落地的片刻身形不断膨胀,向着高天之上生长,肩颈已与丘峦比高。
它昂首,胸中仿佛有熔炉在灼烧,磅礴的能量喷涌,有骇人的巨响在鼻腔嗡鸣。
它张嘴,它长鸣,仿佛将要呼啸出风暴。
然而在那之前,从它无从审查的下方,蝼蚁送来亲切的问候。
投掷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