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那是第一次坐在神社前。
自那之后,又坐了多久。
名为洛云图的稚子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这,回忆着那天的一切。
十二岁,看着妹妹步入神社,而后……
她死了。
·
金饰银妆,窈窕少女。
列列兮长队,千家相迎。
丹朱撵座白藻垂,钟铃摇兮登神社。
登神社兮起歌舞,告司命兮颂九歌。
东君兮,驾日来。
东君兮,驾日来!
东君兮,驾日来?
东君兮,驾■■。
·
啊!
浮生从床上惊醒。
身下一片黏稠湿润,不知哪些是泪水哪些是汗水。
“又做噩梦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灵感过高吧,感觉最近越来越敏感了。
还有刚才的梦怎么想怎么惊悚
浮生感觉到了世界纯纯的恶意。
幽幽地埋怨一句,浮生从背包里翻出一瓶药水仰头对着左眼滴下,眨了眨、把药收好。
一张便签贴在床头:
「临时有事出去一趟,屋子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但不许进杂物间,八点钟我会回来。」
浮生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先打开了屋子里的加热器暖和起来,冬藏清晨的温度和躺冰箱里没有区别。
从橱柜里拿出两片吐司插入烘焙机,牛奶放进微波炉加热,再进厨房给平底锅预个热。
其实烘焙机、微波炉、电磁炉什么的浮生都没用过,以前的早餐都是与便当、泡面和快餐,今日这些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物件终于可以上上手了,只是这点程度的东西就算是第一次用也不至于搞砸……吧?
正想着,添油的手一快,金黄的花生油哗啦啦地泄出,噼里啪啦地炸开。
达瓦里希,这个在冒烟诶!
着了着了!水、水!
哗!
轰!
一盆水浇下去,火越烧越旺。
烧的是锅,也是浮生碎成渣的信心。
浮生心如死灰地拉开窗户,释放灵力冷却了火焰,然后环膝蜷缩在桌子下。
我是个废物,哈哈、哈哈……
叮!
烤好的面包片弹出,浮生猛地起身。
疼!
撞桌子上了。
浮生吃着吐司,喝着牛奶,还重拾信心做了份煎蛋。
自己动手做的,再普通也是满足。
还有时间,我刚才好像看到浴室里有浴缸。
·
洛云图趴在护栏上,看着第一缕微不足道的晨曦穿过风墙,小城中有依稀灯火。
“这位爷,借个火。”一个披着灰褐色大衣的女生凑了过来,打断了洛云图的遐想。
洛云图头也不抬地旋转弹开一个银质打火机,女生咬着烟浮生凑近,火光打在脸上,微薰的夜里显得有些迷胧。
洛云图不由得瞥了一眼,生面孔。
并没有意料中的烟熏味,平日里应该不常抽烟。
洛云图收回手,女生吐出了一口白烟,恰如一位佚失了名的贵族,落魄而高贵。
她就这么背倚着抽完烟,摁熄了最后的余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浮生那丫头到底去哪了呢?”路上女生自言自语道。
·
另一边。
浮生几乎把洛云图家里玩了个遍。
第一次到别人家玩诶,第一次!
好吧,虽然是被前辈鸽了,但不妨碍她对洛云图的好感上升了。
洛云图看见就差把开心写在脸上的浮生,愣了一会,觉着这家伙指定是已经把还有两同伴失联这茬抛诸脑后了。
“走吧,我带你去找人。”
浮生跟在洛云图后边,突然觉得世上所有人都是那么好心。
有阿爹,有曜老师,有天青泪会长,有公会的大家,还有在风汐市把我从废墟里拉出来的那人。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感觉他好厉害的样子,像超人。
那他一定是也在世界上的某处拯救着什么人吧。
此时此刻,冬藏市的另一边。
“老板来二十串烧烤!”
“好咧!”
我们的“超人“先生正有滋有味地吃着路边摊的油腻食品。
·
所以……有没有人能告诉我。
为什么是咖啡店?
一定是那个吧,是那个吧?
约会。
不不不,这怎么可以?我我我……
“我们不合适!”
“……”
“…………”
死寂一般的沉默中,两人面面相觑,浮生的体温不停攀升,涨红了脸。
“只是吃早餐而已,别误会,你一定是第一次进咖啡馆。”
浮生撇开脸,用衣领遮住羞愧的表情,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前辈、前辈真是很照顾后辈呢,明明很不对付。”
“不,我只是……看忘仙中的极个别人不顺眼,并不是对这个组织抱有恶意,哪怕忘仙并非不可或缺,但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忘仙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洛云图端起送来的咖啡,上面有一个时钟的拉花,醇香绕鼻、入口微黏。
洛云图不喜欢太甜的,那会失去咖啡本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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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洛云图才不知道从哪抽出一张纸条,看了一眼后递给浮生,继续品尝早餐。
浮生不解地接过,看了一眼柜台上那个沉默寡言的服务员,原来这里是接头地点啊。
纸条上面画着一行行波浪线,就像漫画里出现一大串没用的文字时画家选择了偷懒摆烂。
就完完全全的是波浪线好吧,除了偶尔有不同的起伏和波长,难道真有人能读出字来?
浮生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对着阳光看,放在阴暗里看,最后贴在额头上双手结印。
洛云图看不下去了,一张纸能给你玩出花来。
“你同伴有消息了,莱特在祭典组委会喝茶,车厘子有人看到也在神社附近出现,我刚好要去组委会商量些事,正好顺路就再带你一程。”
这上面是真的写了这些吗?
密码?咒语?认知阻碍?
浮生看了眼洛云图,又看了眼服务员,希望能从脸上看出些交流的动作,但两人就像铁打的一样不发一言,直到纸条从头上落下都没看出任何端倪。
洛云图吃完,说:“我还要聊聊,你先出去等吧。”
洛云图盯着她起身离开,视线落在浮生身上可以看见一团黑烟。
监视道法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除了直觉和观察力敏锐了些找不出一丝特殊。
是我想多了吗,忘仙真的没有别有用心吗,难以置信,再观察观察,还有她的那个同伴。
“看起来你很担心呢。”
“夏花,你知道我的,如果她真的挡在我面前,无论她自愿与否,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被称为夏花的服务员看着洛云图影响着浮生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来,夏花微微叹气,就像她根本没在说话一样,目光直视前方,“不、我不知道,洛云图,你变了,变得冷血。”
“洛云图,那是谁?我早死在了那天夜里,爬出来的不过是徒具形骸的怪物罢了。
力量是有代价的,夏花,想要创造出奇迹就会留下等量的灾厄,哪怕是现在,我也随时会失控,毁掉一切。”
肺的每一次压缩,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怪物对牢笼的挣脱,将他进一步地拉向毁灭。
他时日无多。
一次生死之间的抗争并没有摆脱残冬之念。
恰恰相反,荒芜的由侵蚀转入了同化,这不是靠坚强的意志就能支撑的,因为他的灵魂在不断被祂消磨吞食。
就像菲迪皮茨跑过千里万里,最终还是会死在雅典城前。
不过是从一开始的拉锯战变成了和时间的赛跑。
不如说,他现在还能保有理智地站在这里就已经是个奇迹了,还能秉持执念活下去就很不可思议了。
“我当然不懂,我只是个普通人,所以说啊,我更喜欢和空音合作那会,至少他不会和我说太多无意义的话。”
洛云图揶揄地笑了笑,“呵,大多数情况下,知道的少不会改变结果,只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那就痛快点吧。”
夏花说:“洛云图,这座城市是因你而存在的。”
洛云图无所谓地摆摆手离开。
这是他与残冬之念之间的角逐。
哪怕最后我输得彻头彻尾。至少,会有人来了结我。
不经意间,洛云图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好像……
此世余生,有此,足矣。
·
浮生现在很难受,感觉像是有什么人在一直窥探自己,脊背发凉。
然后右眼皮就一直狂跳,浮生表示人麻了,无奈地闭上眼,随着眼睛一痛猛得睁眼。
那些存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事象再现于「眼」前,这就是世界之泪——不可控的「阅读者」。
了然已经见过两次,但浮生还是对被每次所见感到惊奇。
一座冰封的城市,不是雪,是万里寒冰如镜。
这被揭开的真实一角,宛如棺椁。
被冰封的人儿,跪拜祈祷,他们直至死去满怀希望。
浮生突然想起昨日最后梦中祈神的最后的一句。
“他们究竟迎回了什么?”
·
事象跳跃,幻象中,少年坐在城市的中央,仿佛失去了一切,身之一切被转化成盐晶状的白雪。
他抱着已经死去的女孩,鲜血染红了他的衣。
成了这纯白世界唯一的亮色。
那里一无所有,那个少年失去了血亲。
同时失去了一切。
留下了名为洛云图的形骸。
有人从浮生的身后走来,闯进了这片永恒死寂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