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黄沙遍地。
天上是无尽的虚空,远处是无际的黑色大地,如同灭世之火留下的灰烬。
“喂,钟源,你真要去元初,”灼坐在地上悠哉地问起,“小爷劝你别想不开啊。”
被叫作钟源的男人不着边际地笑道:“怕啥,区区混沌天道,有我出马、翻手可灭。”
“拉倒吧你,请认清你在局里的实力,第七位。”灼摇晃了下酒壶,指着钟源说,“什么时候能把上面的那谁打赢了再到我这狂气吧。”
钟源耸耸肩,“要不是三味纺那家伙教过我一招半式,看在情面上让着他,不然我肯定早把那小子踹下去垫底了。”
灼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和大姐头打个招呼就走,连个歇脚的空都没。”
说着,远方黑色大地中一只野兽朝这边走来。
不,那已经不能归为生物的范畴了,那是从尸骸中爬出来的怪物。
“啧,你这地真不是人呆的,才这么一会都第几只了。”
钟源摆摆手,一道雷光从掌中飞出在那怪物处炸裂,敌人消弭于无形,不一会又来了几只。
“没办法嘛,手底下还有一群弟兄呢,这活只能揽着啰。”灼看钟源杀的起劲,干脆躺平,丝毫没有上去帮忙的打算,“到了元初你这杀性可得改改,元初的水,深得很。”
“不就一个天道嘛,瞧我我这、不没两天才刚杀过一个嘛。”
灼无法理解地问:“所以你到底糟了哪门子心情想去元初了。”
“或者小爷换一种问法。”
灼站起身来,“你……从禁忌天道那知道了些什么?”
钟源收起了那吊儿郎当的笑容,摇摇头,缄口不言。
“唉!你也是,重姐和黎元也是,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想把那些事和小爷说。算啦、算啦,你不说我也不追问,自己保重吧,再会啦。”
灼边说边向黑色大地深处走去,火焰在手中凝结成长尺。
钟源与他错身而过,豪爽地说:“如果我们将来都还活着,再一块喝酒。”
·
此时此刻,元初,风汐市。
万夏从一大堆屏幕中抽出身,凑到路旁眉头紧锁的王徒身旁,“我说队长,这次到底是个什么任务,让上头那么大的反应,透露透露呗。”
“不太好说……只能告诉你盟主下了死命令,找到那个东西后,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其消灭……据说这次的消息是忘仙盟主直接向神盟高层透露的。”
万夏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连忘仙都这么重视,看来是个大家伙呢,队长你说会不会是灭世大魔头什么的。”
“谁知道呢。”王徒觉得万夏的想法很有趣,爽朗地笑出声来。
万夏也笑嘻嘻的,“嘿嘿,感觉和动画片似的,不过我们确实是英雄不是,到时候功劳可都不许和我抢。”
“嘿!小兔崽子,口气还挺大啊,到时候可别吓得拔腿就跑。”王徒一手摁下万夏的头,使劲揉弄。
轰隆!
随着城西的一声巨响,连同大地都晃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万夏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王徒沉吟了片刻,最后解答:“是忘仙老祖出手了,喂!冷轩,捕捉到什么也没有?”
“结界波动无异常,没有观测到目标反应。”冷轩程序式地回答完,随即又沉心在了海量数据中。
“队长,到底怎么回事?”万夏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徒像是知道些什么,欲言又止,“别多问,管好我们这边就行了。”
“啊?不说算了,”万夏嘟囔嘴,“不过,该说不愧是最强呢,完全探测不到战斗的痕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万夏一脸好奇,拼命地冲王徒眨眼暗示。
王徒拿他没辙,或者他对所有活泼又好奇的后辈都没办法。
长叹一声后,故弄玄虚地说:“谁和你说重山分水只能一地两界,那些高手们的技法玄乎着呢,不要把眼光局限在自己身上。”
天上雷云涌动,打断了两人的闲聊,几名队员汇到一块。
“来了……”王徒凝视着天空问,“安雅还没到吗?”
慕小白摇摇头,以安雅的性子肯定巴不得走慢一点错过战斗,估计不到战斗结束是不会到场的了。
“算了,最好这次也用不着那丫头干活。”
正当王徒说着,雷云有了新的异动。
轰!!!
一道雷霆落下,如同刺破长冬的利剑,回过神来,面前只余半斤二十米的焦灰。
灰烬之中,一个光团浮于那雷击之地。
他带着新生的喜悦,像一簇跳动的白色火焰。
明明对他一无所知,但此刻众人却一致觉得,他是活的!
就在众人对这场面始料未及之时,光团开始生长,就像一颗种子,在往这个世界扎根。
他化作了一个十字,确切地说,一副骨架。
构建经脉,长出器官,一块块肌肉绞杂,血液流淌,最后裹上皮肤,幻化衣物。
小主,
令人胆颤的是,在这生命的创生之术中并没有预设心脏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强力和错综复杂的血管脉络。
某种在人心底被称作人伦的东西被踏过,几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还算是人吗?
万夏终于明白了这次任务的用意,绝对不能让这个怪物进入元初。
钟源一睁眼便发现了远处的紫竹小队,“哎呀!被人看见啦……嗯?不对,我这是被蹲了……有趣。”
“喂!那边的小鬼,你们是哪边的人?”钟源气焰嚣张,言谈中充满敌意。
“上!”王徒一声令下,十几根金链从虚空洞出,抢在众人之前进攻。
金链洞穿了钟源的身体,没有一丝异常,血液从伤口溢出。
众人皆是一脸震惊,“怎么会,竟然只是个凡人。”
万夏以为松了口气,“这就、结束了?”
突然某种异动触动了王徒的警觉,“不对!”
“卧槽,真尼玛疼!”钟源的身体在锁链下挣扎地扭动,“见面就动手,你们这民风这么彪悍的吗?”
“既然如此,那我也入乡随俗吧。”
怎么会,为什么他还活着?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完全打破了万夏的常识。
明明队长的每一击都击中了死穴,为什么这个家伙在全身死穴被破的情况下还能说话,他是怪物吗!
而且……他在做什么?
只见钟源神色恍惚,缓缓闭上了眼,在生死一线的战局中。
一个荒谬的想法涌上众人心头。
他在入道。
“快阻止他!”
发声的是冷轩,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认定这种想法,作为游走在场外的狙击手,他本应更理智地做出判断。
目前百年内最快的纪录还是五年前洛云图那次半小时入道,那么他会用多久,十分钟……还是半分钟?
对方毫无疑问现在还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临场入道……这可能吗?
即使怀疑,但内心的反问并没有让几人的出招停滞。
可还没等几人的攻击落在钟源身上,对方已经再次睁眼,一阵爆气将众人震开。
王徒站在原地没有上前,操纵着锁链撕扯钟源的身体。
钟源那幽蓝色的瞳孔变成了银灰色,身上的气息暴涨而上。
入道、御灵、道法、天刑、渡尘。
凡人巅峰,半步神明。
眨眼之间,他踏碎了那常人穷尽一生都难以逾越的门槛。
银色双眸的视线在几人身上跳跃,时间仿佛在他眼中变得极慢,被他注视到的瞬间,如同灵魂被人窥探了般毛骨悚然。
明明隔了两个大境界,却让整个紫竹小队都感到了恐惧。
通过瞄准镜目睹了这荒谬的事实,冷轩下意识的扣动扳机,一发灵能子弹射出,将钟源的进阶打断在半神。
钟源轻易闪过,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只有五人中实力最强的王徒反应了过来,那是快到了极致的速度。
一道模糊的黑影冲出,化作一道雷光,锁链在王徒的控制下洞穿虚空,不断地封锁对方的进攻。
雷光在攻击的空隙中闪躲,距离越发靠近。
不是王徒不想反攻,只是这便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而钟源却还能游刃有余地闪避,那根本不是人类能拥有的反应力。
就在王徒力有不逮之时,雷光速度再一暴增,钟源从雷光中遁出,一记手刀向王徒劈来。
在如此近距离下,王徒这才看清,钟源身上那十几处为了挣脱锁链而撕扯出的伤痕在迅速愈合。
砰!
只见冷轩右眼旁画着的古老的符文化作红色,灵力翻腾,在经脉中炸裂。
爆炸附魔、剧毒附魔、强力附魔、治愈抑制。
扣动扳机,发射!
晶石质地的子弹经过枪管的制导突破音障,枪声与子弹命中后的爆炸声重合。
这一击及时的场外救援打断了钟源的进攻,钟源借势后撤,瞥向了一击得中便进行转移的冷轩。
剧毒刺激着钟源的肌肉,每当他发力时都会被其影响,虽然并不明显,但他的速度确确实实慢了几分。
化解毒素需要些许时间,即使现在还影响甚微,但若是再多来几枪……
仅仅一个照面便找到了克制我的方法了吗,真是训练有素呢。
看他们几人的招式,不像忘仙的手段,是什么新兴本土的势力吧。
钟源一边摸索形势,一边敲定战术。
几秒钟的时间,下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慕小白。
几道雷霆爬上钟源手臂,一个回首,对着王徒就是一顿暴风骤雨般的轰击。
王徒双手一扯,无数锁链在身前聚合又被打散。
一时间得不了手,慕小白已然逼至,两面包夹,其余两人紧随其后。
钟源一眼略过冷轩,再次次遁入雷光。
在锁链的封锁下,钟源迂回突刺,将战局拉向冷轩。
看着向自己冲来的钟源,冷轩果断将枪架起,又是一发。
钟源狡黠地一笑,转身躲开,露出身后追击的慕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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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小白闪避不及,弹道擦过肩膀。
王徒挥手,锁链如天罗地网,铺天盖地向钟源攻去。
从雷光中退出,钟源一个翻身稳住身形,不待急刹的后摇结束,再催雷霆,冲出围攻,后手杀向王徒。
面对冲来的钟源,王徒选择正面迎击,从身旁召出四根金链,径直刺向钟源。
钟源偏转身形,仅被擦到几处边角,从雷光中闪出,甩身一记回旋踢。
王徒再次聚集锁链防护,钟源将其击散后,借机蓄雷、一拳轰出,却又被王徒汇集而来的锁链挡下。
才拉开身位,钟源的周遭就要被王徒的锁链围得水泄不通。
“嗯?”钟源突然察觉到了些许异常,自己的身体在刚才交手的时候莫名重了几分。
刚才金链的擦伤……是在上面施加了重力相关的道法吗。
如果他们都有这样限制我速度的方法,那这架可就难打了。
既然如此,就拿出更快的速度吧!
灵力化作雷光,狂躁的雷霆涌入经脉,仿佛要将身体撕裂。
「雷脉」。
开!
钟源的速度再一暴增,透过皮肤都能看见体内被染成银白色的经脉,这是超脱了纯粹肉体的力量。
几个电弧跳跃,在手心汇聚成球。
“空间在被他扭曲,他这是要……不好,队长快离开那!”冷轩连忙呼叫王徒,但通讯被强烈的电磁扰动干扰,他的位置根本来不及支援,“该死!”
突然暴增的速度打了王徒个措手不及,被钟源一掌击中胸口。
雷球瞬间膨胀,将王徒吞噬,落到场外。
中招的最后一刻,王徒咬牙爆发,十几根金链洞穿钟源的身体。
钟源一击命中,立刻收手,不料仍被金链刺中,但仍没有没停下攻势。
挣开金链,伤口瞬间愈合,钟源再以雷霆之势攻向冷轩,迅雷不及掩耳,一掌雷电轰出,解决冷轩。
冷轩受到重创,直接昏迷过去,生死难料。
雷脉的功率逐渐降了下来,刚才的爆发让钟源自己也是一阵吃痛。
钟源的战斗,完美地贯彻了“速度”两个字。
就犹如那天上的一道雷电,当人们看见它时,它已不知曲折盘延不知几千里,余下的,只有那迟来的雷鸣。
钟源背光而立,在万夏三人眼中,只有数之不尽的恐惧,“你们是要玩车轮战,还是要一起上?”
万夏脸上青筋暴起,“混蛋!你把队长他怎么了?”
果然那个就是领头的吗,钟源收起猜测,对着这个愤怒的小鬼说:“我没理由向对手解释自己的手段。”
铁狼拉住了冲动的万夏,“不要被激怒。”
平复了心情,三人交换眼神,逐渐坚定。
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铁狼的双臂上裂开两道口子,从中各长出一柄长刀,万夏和慕小白一左一右将其拔出,几个旋转身形交错,刀影互相掩映冲向钟源。
钟源倒是看出了这几个是好苗子,饶有兴致地解析对方的招式,“那个大个子的能力似乎是……以身铸剑,像只刺猬似的,扎手的血脉天赋。”
钟源双臂格挡,两人却猛地发起突刺。
扑哧!
刀刃在钟源手臂上霍开两道口子。
本来毫无悬念的攻防,却突然转变。
即使剑招确实精妙,但也不至于令我疏忽,刚才的速度是怎么回事,是他们变快了?还是我变慢了?
这是……血,金色的血。
不,并不是我的血,是那刀上的,在攻来的途中涂上的吗。
原来如此,是黄金血啊,难怪。
钟源一眼将对方的手段看出了个七七八八。
万夏和慕小白互相掩护着转身,两人手中各拿过一盏虚幻的酒樽,将黄金之血醮在刀刃上。
黄金作酒,杯盏换光阴。
雷光跃动,钟源踢开万夏的一记上撩,万夏迅速抽刀,连斩数剑,被钟源游刃有余地挡下。
万夏向后退开,慕小白从空中跃出,一个下劈被钟源躲开后再扫出一刀。
慕小白横刀格挡,硬吃下钟源一记崩雷。
借着慕小白的掩护,万夏从侧翼闪出,刺出一剑。
钟源浑然不惧,一手将剑刃握住,任由金血浸入伤口,以此限制万夏的行动。
没等钟源有下一步行动,万夏撤手转身右臂擦过剑刃,一道黄金血溅出。
金血化作剑形,万夏一把将“剑柄”握住,斩向钟源。
热血沸腾,光阴褪色。
斩于时空的间隙,此剑避无可避。
“趁现在!”
万夏一声怒吼,一起出生入死的队友自然早就看清了时机,默契地配合进行。
铁狼交叉双手,身上已经撕开了十几条口子,振臂一挥,飞剑尽数射出。
铸剑·斥金。
十数柄飞剑,配合万夏的黄金血,一旁慕小白伺机而动,刀已架好,随时收割。
下一刻,光阴复流。
只见平地起惊雷,一道雷闪,钟源一式冲拳将万夏摁在地上摩擦着滑出数百米。
小主,
雷脉冲击着双臂,雷光剧烈闪烁,数百拳崩雷倾泻在身上,闪光势要把黑夜变成白天。
万夏咳出一口金血,一个咬牙,血液沸腾,狂乱的灵气在空中炸裂,将咬得死死的两人分开。
原地,冰墙划着半圆刺出,因钟源的暴冲向外扩散,冰刺刺伤了慕小白的肋间,十数柄飞剑被一并冻结。
钟源借着爆炸转身,带起一道雷光跃起,身影如同利剑刺向慕小白。
根本不可能赢,在见识了刚才几番的攻势,慕小白不禁自嘲最初的狂妄。
原以为最多不过是拼点命就能解决的敌人,但即使真的拼上性命也根本没有胜算。
绝对的速度,绝对的力量,极速的自愈,这根本不是人类能战胜的对手,这是强大如魔鬼的存在。
为什么?他们不是已经是最强的那批人了吗,可面对他一人,现在就已经有三名队友生死未卜。
我打不过他,更没有拼上性命的觉悟。
逃吧,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铁狼跃出挡在了慕小白身前,催动秘术使身体不断膨胀。
肌肉碰撞的炸裂声不绝于耳,本就魁梧的铁狼此时犹如一座泰坦巨石。
“逃吧,小白,我们不能都折在这,留下来陪他们的……再有我一个就够了。”
铁狼的双拳如同炮弹般打出,将气势汹涌的钟源硬生生挡下,雷电炙烤着他的皮肤,留下一条条焦炭。
此时此刻,他有着慕小白从未察觉到的高大。
铁狼和钟源同时被对方震退。
雷电在钟源的掌心汇聚,压缩、融合、炸裂,再接着压缩……路灯在电场的压迫下炸裂,半个城区陷入夜色,耀眼的雷电如同火焰持续燃烧照亮着夜空。
“雷绝,雷动八荒!!”
钟源将这令人触目惊心的一招砸出,沿途的街道竞相粉碎。
铁狼像野兽一样嘶吼,他知道,这招自己绝无可能接的下来,但无论如何都不能退缩。
所以,就拼尽全力吧,至少让你身后的队友得以存活。
天外的怪物啊,接下你这绝技的,乃是无名之人。
·
狂风在慕小白的耳边嘶吼,战斗的余波退去。
铁狼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站在巨坑之末端,他的左臂被硬生生撕下不知去了何处,独臂握着一柄圣剑,剑刃残碎好似饱经风霜。
以身铸剑。
看到那柄剑的时候,慕小白突然明白他是如何接下刚才那一招的了,以及他的左臂究竟去了哪——他把自己的手臂炼成了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