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灵道:“ 就在不久前,我眼前看到无边黑暗,浑身疲惫,真想要久久睡上一觉。”
玄松魂叹道:“我在救我自己而已。主人,我肯救你,不意味着改变看法,我依然认为,主人试图平息业海波澜,是天底下最蠢的行为。现在你仍能继续前行,应该唏嘘感慨,庆幸自己是四魂八魄之体!求你了,主人,不要再想着做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不过都是徒劳费力而已。”
戚灵道:“我渴望的,总和玉堂城里别家女子不同,她们喜欢荡秋千,我却爱弯弓射箭,她们是藏在家里的闺秀,我却是满街跑的疯丫头,她们相夫教子,我却热衷清微修行。如今我被焚毁灵根,曾经的愿望都将成为遗憾。照海石前,我豁出去了自己,想为这片大地的乡亲故人做些什么,可我能做些什么呢?我追问自己,竟不敢给出回答,直至望见水瑶真人的目光……”
雪琴魄道:“都说南瞻人心,坚如铁,此言不虚。”
玄松魂没有再说什么,戚灵回头看了看,察觉到那个黑衣扈从,由最初懒洋洋的姿态变得烦躁不安,脚步也快了许多。
二人一前一后,相差近百步。
五十步。
二十步。
黑衣护卫彻底按奈不住,默不作声瞪大了暴躁的双眼,观察着戚灵的一举一动。
戚灵抿了抿干渴的嘴角,仍奋力蹬着脚下的砂石地,也望着这些碎石块,一直蔓延至天际。
与此同时,天际扬起一阵尘沙。
像是北地的野猪群,在荒原上狂奔,朝着戚灵方向直直跑来。
起初黄沙飘舞,后来逐渐近一些,戚灵认清那是一堵棕色石块,像一艘小舟,却能飞驰在荒原上,所经之地,烟尘喧嚣。
一块石头,在荒原上滑行?
石块之上,竟还载有两个人,一个在前面手搭凉棚四处眺望,另一位则坦腹东床般倒着,一动也不动。
戚灵停下了脚步,黑衣护卫也随之停住。
一阵严肃的沉默。
而后飞驰石块在戚灵跟前减慢速度,逐渐刹停住,上面有个黄脸大汉朝戚灵眨了眨眼,竟问道:“你跑到这旷野上,是迷路了?”
他脚下一个男人被捆绑了手脚,在石块上不住翻滚道:“我的娘,天风如此之小么,无论走哪,都能遇上你啊哈哈,疯丫头戚灵。”
戚灵揩掉额上的汗,迟疑的揉了揉眼角,“张彭?徐……徐健!”
“可算找见你了!”驾驶石块的张彭纵身跃下,拍了拍手。
戚灵虽然没有吭声,但眼神透露着一股脑的疑问。
黄脸大汉张彭收敛神色问:“我知道,你当时也在场,被鱼人捉了去。我问你,后来有没有见过另一个素服女人,被称呼为玄坛女使的?我们在分头寻找她,一晚上了,现在还没什么收获。”
戚灵黯然失色,“那位女使……她,她死了。”
张彭突然呆若木鸡。
随即这黄脸汉子身子一软,瘫坐下来,“死了?这……可是月尊那小子,等了三百年才寻得的人选。”
身底下被绑的徐健挣扎说道:“好了,死了啊。张大哥你放了我吧,你说咱这飞沙走石吃满嘴灰图个什么,世事无常懂不懂,你心急火燎的人,偏偏找不到,你苦苦要救出的人,又偏偏得死,这他妈就是命。我实在不懂,到现在,你个傻鸟还非要捆上我作甚!我事先就说了,老子他妈这么重,耽误你脚程了吧!纵然你是个手眼通天的巫师,这会儿也没辙了吧!”
张彭眉头紧蹙,徐健被瞪上一眼后,竟软弱的像只小猫,嘴里也收敛许多,却仍旧嘟囔着:“到底是什么人选?还说我也是人选,继承你衣钵还是遗产?给句痛快话啊!”
“张彭,也是九玄三极宫的巫师?”戚灵并非后知后觉,早在昏月林中,就见过了这个黄脸男人,但她此刻瞧见徐健模样,仍旧想再三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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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徐健抢话道:“他,如假包换的!我都看到啦,这小子最会玩泥巴,非带着我穿墙裂石,搞得神乎其技,说去找五个女人,忙死了。”
五个女人,必定是唐歌盼、桑姑、绯红女使、玄坛女使和自己,戚灵满脸疑惑问道:“那他……绑着你干什么?”
“老子岂会知道!神秘兮兮大黄脸,跟我关在一个劳改营,原来都是装的!亏我往日喊他张大哥,真他妈瞎了眼。这会儿问他吧,他也不告诉我理由,总之不许我离开他半步?老子算是彻底想通了,这个张彭,吃定了我,我估计他是个龙阳之癖的变态,暗地觊觎老子身上这百十来斤肉吧。”
张彭却哼着鼻子:“我是在保护你。我突然觉得,你作为去九玄宫的人选,真挺合适的。”
徐健甩着脑袋,“来来来,戚灵你给评理,口口声声保护我,有这么五花大绑保护的吗?让我去九玄宫干什么,游学还是休假?我老徐也好歹翻过几本西方风物志,九玄宫万里迢迢,你让老子背井离乡去那么远的犄角旮旯,干什么也不说明白,鬼才跟你去呢。”
张彭并未理睬他,反而接着问戚灵:“将你的经过告诉我。”
那还能说些什么呢?
戚灵简单粗暴的讲了自己的遭遇,甚至瑶迦与韦游目的勾结,乃至后来自己死而复生被护卫追杀,一并倾吐出来。
徐健听了,义愤填膺道:“你是在胡言乱语了吧?戚灵,你疯病到底好了没?怎么跟这大黄脸一样瞪眼瞎说,什么酒局东家,加上几条臭鱼,还有坏心眼的巫师,就想将南瞻闹翻天?有这样的货色,怎么不给老子碰上,也好一拳一个撂躺下,当松松筋骨。”
戚灵被他的诙谐逗笑了,席地而坐松了口气,指了指身后的黑衣护卫,缓缓道:“那你去吧。”
张彭犹豫片刻,竟真解开了徐健的绳索。
这汉子从地上一骨碌跃起,扭了扭腰身,挡在了戚灵身前,凝望着二十步外的黑衣护卫。
二人没有任何对话。
徐健大吼一声,抬起迅猛的拳头,朝沉默不语的对手直冲而去。
至于那满脸莫名的黑衣护卫,不躲不闪,等徐健拳风贴皮肉了,身子才一拧,接着咚然一声,将徐健整个人震飞起来。
张彭瞧着屁股着地的徐健,有些乐呵,“小子,筋骨松了么?”
徐健痛得挤眉弄眼,却迅速擦掉嘴角的血,猛然翻身站起,装作若无其事的来到戚灵身边,并肩坐下休息。
戚灵道:“疼么?”
徐健“嗯”了一声。
“那就不要逞强。”
张彭摇头笑了笑,正打算嘲弄几句,此刻黑衣护卫双目充满血丝,再不肯等待,以魅影般身法冲戚灵扑来。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戚灵跟徐健坐着的那块地面,忽然被抬高拔起,成了一座孤零零的土柱,露出地层深处的灰土。
与此同时,黑衣护卫自身脚踩的砂石地也发生坍塌,与戚灵二人彼此之间高低错落,瞬间拉开了足以遥对峙的距离。
黑衣护卫以为是徐健在捣鬼,飞身一跃,可无论他脚踩何处,那处地表便塌陷下沉,整片砂石地如同水池涟漪,荡漾不止又翻滚不绝。
徐健高坐半空,“你是在犁地吗?”
黑衣人脸色冰冷,倚仗身法奇快,退出十余步,但脚下大地几乎化成泥浆,根本难以驻足。
等跃出二十余步外,黑衣人瞥见张彭口中振振有词,方才意识到不对劲,“地牛翻身?”
张彭冷笑一声,说道:“你小子,不是那个……在玉堂城当街犯案的凶徒么?虽然当时蒙着脸,可这身法姿态,我格外眼熟啊,你再跳一个我看看。”
黑衣人心头凛然,脚底下更不敢停歇,屁颠屁颠不断加速,这一切被张彭逗看在眼中笑而不语。因为黑衣人是背朝三人开始狂奔,一副夺路逃走的架势展露无疑,此人刻意跑远一些后,才扭脸骂了几句,只不过离得太远,根本听不清什么……
※
徐健没有直接从土柱上跳下来,而是先骂了张彭一通,然后跟戚灵说这人就是倔强无比的怪物。
张彭在底下笑着,丝毫没有露出怒意,只表示九玄三极宫的巫师们,身赴南瞻目的很纯粹,正是要拯救此地生灵,为你们祈福禳祸,现在我是救了你们俩性命,如果还被辱骂一通,那可真是以德报怨了。
徐健不以为然道:“拯救生灵,那大哥你赶快去啊,你死死盯住我不放算怎么回事,骗我去下松楼说要混吃混喝,结果害我被人捉去差点掉了脑袋。后来咱俩居然吃到一碗牢饭,那时候还跟我谈感情,现在露出真实身份,反而直接撕破脸了?”
张彭扬了扬眉毛,“倘若你怪我绑你,我告诉你,这乃是你哥哥我做事的风格,遇见不爽就骂,看到不平就打,对你,算是格外客气了,换了别人,敢跟我这么叫板,我能拿块三千斤的板砖弄死他,三千斤足斤足两,你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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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身威胁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