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东反思自己在体工队的这些日子,是激烈而压抑。似乎少了些初到北京时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彼时他在G市,属于鹤立鸡群、一骑绝尘的的地位,一直被地方队摆在核心“一单”的位置,被领队、教练和队友们前呼后拥式的保护着,即使走下球台,回归现实生活,早年城中村独自撑起破碎飘零的一个家的不堪回忆,似乎也被何默君一点点抹平,是天真而自由的快乐。
在队里,队友年龄都比他大,甚至是成家立业的成年男子,他被强行推向成人世界的边缘,接受那些隐藏表面之下的潜规则。
灏哥固然会护着他,把他当幼稚可爱、虎头虎脑的小弟弟,纵是宇哥、轩哥是逃不掉被奴役、驱使的命运。
明明队里每次大循环,他的胜率仅次于灏哥,有时发起很狠来,能以微弱的优势战胜灏哥,但他能够感受到周围隐约投射过来的敌意。
进了体工队,队内不成文的规矩起初令他瞠目结舌——作为后进的小队员,不能在任何非公开形式的比赛中战胜前辈,否则就等着挨削、被排挤。他就是因为太过倔强,不肯服输,背地被不少大队员算计、排挤——
被罚去洗一群队员的衣服,许多男人浑身散发着湿漉漉、酸溜溜,腥臊难闻的气味,明明洗衣房里有公用的洗衣机,这些年长的大队员却心安理得驱使他们去手洗,于是他跟星宇、文轩抱着一堆臭汗淋漓的脏衣服,强忍着臭味,打着赤脚泡在齐膝水池子里用脚踩衣服;一整天训练课和文化课过后,精疲力尽地刚刚躺下,半梦半醒间被手机铃粗暴地叫醒,深夜爬墙出去给哥哥们宵夜买单,队里默认每周小队员凑钱给前辈们买整条“蓝壳子”,否则就不会有人主动给你陪练。
前辈开口半真半假辱骂,嫌弃他,嫌他拉球力道不够,但凡多拉丢几个球,会暴躁地上脚直接用力踹他的屁股。“光长这身肉,可一点儿都不得劲儿,饭都吃到哪儿去了!白瞎!”“赢球的劲头到哪儿去了!!怎么,就会窝里横?!”
北方人浑厚粗鲁的“大声公”,骂声响彻整个球馆上空,把装了开水的水壶往他身上扔。队里除了主力明星球员有厂商特供定制的地板、胶皮、胶水等一切专业设备,他们这些“无名小辈”都得自己掏钱去买。要上贡、要买单、要自掏腰包买器材……林臻东这才真正理解灏哥成名后,向记者回忆当初进队时,伸手向家里的困窘和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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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臻东没有父母的帮衬,他固执地不想用何介臣给他的那张"不限额”的,单凭着每月队里四位数的保底工资,日子过的捉襟见肘,湘南老家的舅舅知道他的困境,整箱整箱寄来当地特色的熟制槟榔,叮嘱他脑子活泛逢人递上,尝试去开打人情世故的局面。
何默君听出他器材短缺的抱怨,特地托人找到蝴蝶在北京的总代,实用实销挂账,任他随意去店里取用,却被队友们知道了内情,一边揶揄他“软饭硬吃”,一边借他的手买空店里的设备,心安理得划价消费何家的钱,何默君却潇洒地拒绝林臻东关于“断供”提议。
“能用‘钱’来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默君大方说道:“成年人的相处,本质就是利益交换,你有求于他们,自然要有付出,无非就是形式不一样。”
“就这么纵容他们得寸进尺?”
“你不愿意输球,干净又直接,决不肯巴结讨好那些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