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甚至给言官们下圈套,让言官们往里面钻,自那之后,言官们去午门伏阙,都得仔细揣测,自己是不是上了某些人的当。
王崇古当初给言官下套,又让海瑞去解救,就这个目的,让伏阙变得更加危险。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把墩台远侯变成这样呢?”王谦极为不解的问道。
目的呢?损害这些墩台远侯的名誉,为了什么?
王崇古十分确定的说道:“兴文匽武,你不会以为大明振武了六年时间,大明就没有兴文匽武的儒生了吧?这些个儒生一直在等机会,等待着兴文匽武那一天的到来。”
兴文匽武,是为了利益。
武备不兴,大明京堂对地方的约束力就会极大的减弱,在处置地方诸事的时候,就只能束手束脚,朝廷弱,则地方强,那么在利益的博弈中,地方就会获得更多的利益,同样,臣子和皇帝之间的矛盾,自古以来的君权臣权的较量中,臣子也可以获得更多的利益。
这就是兴文匽武的根本目的,而兴文匽武,往往可以大获成功。
要振武,那可不是用嘴说说就可以,需要如同海一样的白银,需要皇帝不辞辛苦,需要粮草的补充供应,在很多时候,朝廷是无法负担戎事开支的,欠饷是一种常态。
王崇古负手而立,看着亭亭如盖的槐树,笑着说道:“陛下说:咱们大明这江山社稷,一旦马放南山、文恬武嬉之后,无论什么方面,倒退和堕落程度,令人瞠目结舌。”
“事实也是如此,谦儿,你呢,拿着银子,找这些个笔正们好好谈谈,他们要是肯拿银子,你就给他们银子,他们要是不肯拿银子,就借他们人头一用,杀鸡儆猴。”
“可别乱花钱,陛下知道了,还是要给你报销的,你花那么多,陛下的好心情岂不是破坏掉了?”
“孩儿知道了。”王谦领了自己老爹的命令,这事儿并不是很难,王谦也没花多少银子,就摆平了这事儿。
京堂的这些个笔正们,始终记得一个人的名字,陈友仁。陈友仁,因为一本《东征记》美化倭寇、诋毁戚帅东征,被陛下当街手刃,什么样式的皇帝,才会当街杀人?笔正们没见过,万历年间的朝臣们也没见过。
陛下这次对墩台远侯回家的事儿,极为重视,从朝廷内外上下忙碌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个时候,跳出来让陛下恶心,那是用自己的脑袋试探陛下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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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不了一点。
张居正能拦得住陛下一点点,可陛下横下心要做的事儿,张居正也拦不住。
在大明十分紧张的筹备之中,谭纶从西直门出发过西土城,从居庸关出关,路过延庆卫,在土木堡停留一日,过鸡鸣山,至宣府镇,宣大督抚吴百朋出城迎接大司马至宣府重镇。
谭纶这一路上走,也没闲着,带着的一群御史和部分的缇骑,四处探勘了大明宣府段的长城,以及当初王崇古安置的十九万失地佃户。
整体情况不仅仅是良好,而是惊喜了。
尤其是十九万失地的佃户,因为边方羊毛生意的火爆,让他们除了种地也有事儿可以做,家家户户有两到三只羊,十里八乡,就有一个用发酵的尿液清理羊毛的工场,今年过年,家家户户,勉强能包上一顿肉饺子,姑娘能扯个红绳,算是过年礼。
能包顿肉饺子,能扯个红绳,已经是极为不错了。
这当然是当初王崇古安置得力,也有继任者吴百朋在这里尽心经营,繁忙的边方贸易,即便是入冬大雪依旧是十分的忙碌,谭纶看到了几只驼队,踩着雪离开了宣府。
“大司马,三娘子说会一起过来,说是要沿途护送,恐生意外。”吴百朋思索了片刻说道:“三娘子应该是怕生出意外的,生怕这份天大的功劳被别人抢了去。”
谭纶颇为认同的说道:“吴督抚所言有理,咦,这岂不是说,三娘子要在京城过年了?”
算算日子,三娘子到了京师,离过年的时间就不远了,这草原上也过年,在草原上叫希恩吉尔赛,就是白节,正月也叫白月,而且过年还有守岁的习惯,而且也要在过年前祭祀灶神,到了初一这一天,要祭敖包。
草原人对过年也极为看重,三娘子并没有把归还墩台远侯之事拖得太久,拖得越久越有变化,三娘子为了尽快归还,再次亲自跑了一趟,而且这过年是绝对回不去了。
“是。”吴百朋算了算日子,的确如此。
万历六年十二月初二,谭纶带着随行的兵部诸多官员,来到了广灵门,这是宣府的北方正门,广灵门的城门之上,是威远楼,而谭纶没有在楼上等待,而是亲自到了广灵门外。
谭纶不是一碰就碎的瓷瓶,这几年解刳院里的大医官们如影随形,甚至狐假虎威,借着陛下的名头,就管两样,是这也管,那也管。
谭纶年轻的时候,短兵的功夫,连戚继光都要礼让三分,在浙江、福建跟倭寇拼过命的人。
谭纶十分能理解这些墩台远侯,很多时候,谭纶的行为非常怪异,在文华殿内,似乎陛下比谭纶自己本身还要重视谭纶的性命。
这是肯定的,谭纶真的不是很惜命,浙江、福建跟倭寇拼命,战场血战抗倭,谭纶从来都认为自己能多活一天,都是赚了一天。
谭纶能够理解墩台远侯,这些夜不收,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因为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都是赚的。
大丈夫,好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谭纶也认可兴文匽武的部分逻辑,武夫连死都不怕,又能用什么威胁他们?而且过于激进的思维方式,很容易把事情变得更加糟糕,魏晋南北朝,五代十国,都是鲜明的例子,暴力失控是人间灾难。
但,大明兴文匽武太过了,在隆庆议和,和俺答汗议和之后,这种兴文匽武的风力,更是蔚然成风,甚至有点两宋重文轻武的模样了。
暴力失控的确可怕,但是没有暴力,又一定会暴力失控,因为敌人的暴力仍然如同一把剑悬在大明的头顶。
就大明现状,振武五十年,也决计走不到暴力失控的那一天。
“来了。”吴百朋放下了千里镜,提醒着谭纶,三娘子的车队已经出现在了视野内。
谭纶拿起了千里镜看了片刻,而后将千里镜递给了旁边的随扈,缓缓的抽出了自己的佩刀,谭纶抽出佩刀的一瞬间,大明军开始行动了起来,鼓声开始重重的锤击在鼓面上,号角声绵长,火炮、火铳的火药开始装填,长短兵从枪套和刀鞘中拔出,蓄势待发。
一旦谭纶下令进攻,大明军就会一拥而上。
这一次前来迎归,杨文带了五千军随行左右。
谭纶看到了囚车,墩台远侯们一个个被压在囚车之中,在雪地里渐行渐近!
看到这一幕,谭纶内心的火气就无法抑制,他稳稳的握住了自己的腰刀,大医官们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这个状态下的谭纶,又实在无法规劝。
吴百朋也是大惊失色,举着千里镜不停地张望着,生怕是出现什么不必要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