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极其空荡,也极其安静。
那男子只是瘫软在地上发抖,并未发出声响。不过很快一股尿骚气息便在空中弥漫开来,不消讲,必是男子已经吓得失禁。
洪浩之前有想过,但不愿意细想的难题,此刻终于如高山大河横挡于前,阻了他前行的大道。
“公子敦厚,教人放心。”
“照顾好……小炤……”
“夫人放心,在下会尽全力保它安全。”
小炤母亲火灵狐遭受五雷轰顶,身躯破碎,四肢断裂,内脏外溢的惨烈画面此刻在洪浩脑海中清晰浮现。自己的铮铮铁誓也回响耳边。
“其他伤势都是小事,它最重要的灵海被尽数摧毁,若不能再造,只是普通狐狸寿数。”
那是小炤为了护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硬扛了子葵毁天灭地的一击。
这小炤实在是命运多舛,教人怜惜,不知为何沦落到吃死老鼠的境地……眼下又是生死边缘。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灵儿不过是感叹老爷的大道,竟然是一个‘仁’字!”
“既然大道已定,只管风雨前行。”
当日说得有多意气风发,豪气干云,眼下就有多萎靡不振,灰头土脸。若是杀了无辜之人,他的大道就算是走到了绝路,再无登顶的可能。
可若是小炤就此死去,他的性子,内疚和自责一般的如太行王屋,将压得他永世不得翻身。
玄采这一局做得高明巧妙,眼下留给洪浩思考的时间不多,他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做出抉择。
要么眼睁睁看着小炤死去,要么杀人取药,并无第三条路。
换做一般人,其实极好抉择,小炤和他情深义重,乃是生死伙伴。而那个男子不过一介凡人,素不相识,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只是他的良知和一直坚持的道理告诉他,他没有权利去剥夺一个无辜陌生人的性命,不管这条性命多么卑贱,多么平凡,多么渺小。他也有自己的父母妻儿,他对他们来讲很重要。
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情愫紧紧将他包裹,与发妻唐绾离开时有些类似却又有所不同。那时他没得选,眼下却有。不过看起来还不如没得选。
闭上眼睛,洪浩试图在黑暗中寻找一丝光明,一丝能让他做出决定的指引。但黑暗中的他只感受到无尽的混沌和迷茫,世界冰冷而坚硬,此刻只剩黑白二色,对立而又绝望。
泪水悄然滑落,滴落在地板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音。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在急切呼唤要救小炤,另一半则在苦苦哀鸣着不能违背良知。
等等,黑暗中似乎有一道光,从远处慢慢向他而来,光芒似乎是一个人形的模样。
等到光影近了,洪浩看得真切,是一个肥硕健壮的妇人,一双教人生畏的三角眼此刻却满是慈爱。
洪浩惊喜万分,犹如大海中迷航的孤舟突然望见灯塔,“师父——”。
“好徒儿,你哭作甚?羞也不羞?”大娘笑盈盈望着他。
“师父,弟子好生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好徒儿,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为师一直告诉你,顺乎本心,顺乎本心……你莫不是连自己的本心都寻不见了。”
“师父,我的本心……我的本心是想两厢安好。”
“好徒儿,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既要又要的好事……你眼下局面,无非就是情和理打架,你帮谁的问题。”
洪浩豁然开朗,用力点头,“师父,我晓得了……可是,这样我是不是就成了凉薄无情之人?”
“好徒儿,道法自然,顺乎本心,问心无愧,在意别人作甚?”
“还有一点为师须提醒于你,你是为何来此?莫要因为横生枝节就忘了初衷,被人牵着鼻子走……”
光芒又逐渐消失,恢复一片黑暗混沌。
洪浩猛然睁眼,心中已经有了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