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安见华老夫人这么说,仍然有些不放心,说道:“可是……”

话刚说到一半儿,华老夫人却一把将柴安的手攥住了,说道:“今早,黄太医来给老身请脉,说昨天碰见你了。”

“靖安王,别推辞了,华家,也是军旅世家,老身,也是从水里火里滚过的巾帼。老身希望,在儿女们的心目中,老身永远是站着的。这点儿心愿,你能成全老身吗?”

柴安此时,才算明白华老夫人的真实用意,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答应道:“那本王,就感谢泰水大人厚爱了。”

“嗯。”华老夫人欣慰地看着柴安,点了点头。

柴安知道华老夫人时日无多了,华老夫人也知道,柴安知道她时日无多了。

此次前来,就是因为,华老夫人不希望让七名,自己从小,将她们带到大的儿媳妇们,看到自己奄奄一息,卧病在床的虚弱模样。

凭谁说,铁骨必须是男儿,巾帼何曾让须眉?

“娆儿,再让娘,好好的看看你。”华老夫人,饱含深情地伸出粗糙的手掌,摸了摸杨玉娆如冰如玉般晶莹绝美的脸庞,目光中满是不舍与慈祥。

杨玉娆很明显,被母亲突然如此真情流露的样子,搞得有些浑身不自然。

有些撒娇的语气道:“哎呀,娘,我们这一去,长则十天,短则五日,也就回来了,你看你,搞得好像我们要去边境打仗似的。弄出如此依依不舍的样子,干嘛呀?”

“是啊,年纪大了,人也变得矫情了。娆儿,你去前线,一定要记得,时时刻刻以保护靖安王生命安全为先,切不可贪功冒进,以身犯险,知道吗?”华老夫人摸了摸眼泪,笑着叮嘱道。

华老夫人知道,以柴安的城府,让杨玉娆一直留在他的身边,一定可以平安归来。

“靖安王,以后杨家,你费心,多照应点。”

“放心吧,泰水大人,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柴安郑重地答应道。

“咳咳咳……”

一阵风沙吹来,华老夫人用手帕捂着嘴,一阵咳嗽。

杨玉娆忙说:“娘,深秋肃杀,干风凛冽,您老快进轿子,回府休养吧。”

“哎。”华老夫人点着头说道,掀开轿子帘,又忽而迟疑地,回头朝着大悲寺的僧众那边望了望,最终没说什么,坐进了轿子里。

杨家的轿夫,刚要抬起轿子时,柴安拿出一张银票,塞给轿夫,嘱托道:“四位辛苦了,慢些平稳些。”

“是,放心吧,王爷。”轿夫们恭敬地说道。

说完,轿夫们,抬起轿子,往回走了。

柴安转身,跑到了大悲寺僧众的队伍中,对杨五郎说道:“木易大师,你要不,去跟华老夫人告个别?”

“阿弥陀佛,贫僧已是出家之人。”杨五郎双手合十,目光平静得有些呆滞的说道。

“木易大师,佛曰普度众生,华老夫人,年迈可怜,也是众生之一,你就当是大发慈悲,也去见她一面吧,可以吗?”

“阿弥陀佛,妹夫,你又何必执着呢?”杨五郎拒绝道。

柴安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忽然目光愤怒,一把抓住杨五郎的衣领,用只有杨五郎能听到的声音,低吼道:“杨五郎!你娘,要死了,你不肯去见她,最后一面么?”

“妹夫,你说什么?”杨五郎的表情一怔,语气之中,也展现出了一些慌张,难以置信的确认道。

“杨五郎!你当初因为怯懦,而离家出走,遁入空门。又因为没有担起责任,而愧疚逃避,不敢面对。我柴安,身为人子,瞧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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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七尺男儿,高堂尚在,不思报答,却去供奉什么虚无缥缈的青灯古佛?可笑,可悲,可怜!”

柴安说完,一把扯断了杨五郎脖子上挂着的佛珠。

佛珠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杨玉娆快步跑过来,不知道柴安和杨五郎为什么突然吵起来,想要劝架,问道:“五哥,夫君,你们两个怎么了?”

“没事儿,木易大师,在渡本王呢。什么时候,本王得知娘亲,在皇宫里,被人按在辛者库里,折磨欺压死,都能无动于衷,本王就算开悟啦!”柴安阴阳怪气地揶揄道。

杨五郎转头,看向坐在七匹高头大马之上的杨门遗孀,目光与虞蝶接触到的时候,虞蝶赶紧微微低头,将视线躲开。

华老夫人的轿子,逐渐远去。

皇帝的仪仗队,从长街尽头出现,浩浩汤汤地,朝着这边靠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城防营众人,跪迎圣驾。

昭明帝身穿龙袍,头戴十二流冠冕,来为出征的军士们践行。站在八匹马并排拉着的天子车驾上,长袖一挥,说道:“众位将士们,平身。”

“谢陛下。”众人起身。

柴安回头一看,身后少个人,原本愤怒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昭明帝对众人演讲道:“夫大周天朝上国,不可容小贼,如清流之泉水,不可污点墨。九尧山之匪患,虽非大患,亦不可不除。诸位皆是大周栋梁之材,想必能旗开得胜,以彰显天朝威严,大国强悍。”

当初,柴熙第一次出征九尧山时,朝廷对外宣传的是,去九尧山平叛。而这次,昭明帝的演讲之中,已经将“平叛”很丝滑地缩小成了“剿匪。”

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要通过缩小本次出征的战略意义,从而削弱本次出征的影响力。

因为,如果平叛失败,那就直接代表了,朝廷的军事实力不行,但剿匪若是不成功,可以解读的空间,就变得灵活了许多。

毕竟,平叛的第一责任人永远是皇帝,剿匪的第一责任人,可以是地方长官,也可以是领兵的柴熙。

反正,“剿匪”总不能说是什么军国大事吧?

皇帝陛下,日理万机,忙于处理国计民生的大事,无暇关注“剿匪”,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是很合理的。

一旦柴熙再败了,那大周的百姓们即使要骂人,主要火力点,也不会集中在皇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