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七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好像在朦胧中到了另一个世界。
在梦中,他看见九条白色的狐狸尾巴在大雪中孤独摇曳,她身旁站着一个和沈墨七长得很像的人,他们一起看着世界变为一片无瑕的白,看着大雪洒满伊人肩,看着长夜里明月当空如昼,看着梅花从尸体上盛开,心脏变成石块。
他尽最大力气,死命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染床头。
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他体内,全是冰冷。
他的记忆开始涌现,虽然身体还动不了,他记得自己和北山烈大战了一场,后来却不知怎么.....就失去了力气,陷入一片冰冷和黑暗之中,什么都感觉不到,直到有人用温存握住了自己的手,仿佛给在一片暴风雪中的沈墨七送了一盆碳火,一壶热酒,让他暖身体。
一阵猛烈地咳嗽后,他的身体终于能动了,他抬起颤抖的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他仿佛死过一遍似的,往常熟悉的身体此时却是如此陌生。
床的旁边是一盆火炉,在燃烧,燃烧,响起噼啪的火柴声。
沈墨七看清了,他在一个帐篷里,但不像是女娲国的军帐,他似乎被转移了,但这里是哪儿呢,他昏迷了多久,战事怎么样了,还有.....凉,药,以及那么多战士们,如今....还活着么?
他记起来了,记起了凉的身体被扭曲到变形,记起了药被北山烈像垃圾一样扔到石头上,满身是血。
他开始感到无限的空虚和落寞,仿佛从未感到如此寂寞,虚伪,痛苦,他开始责备自己,开始痛斥自己的无能,开始回忆起当初行军途中的点点滴滴,开始回忆起牙鱼,将离,爱丽丝,蒂娜,蒂娅,阿道尔.....回想起曾经的美好时光,试图忘掉今日的冰凉。
“你醒了....”一道声音传来。
出人意料的是,来的人是沈墨七曾经见过的,蝶族的小医师,跟着师傅周游列国的蝴蝶芯。
她的淡蓝色长发绑了起来,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一样。她现在穿着最干练的白色衣服,甚至还有一些暗红色的血渍沾在上面,她的袖口下是瘦弱的胳膊,还有些微微抖动。
“蝴蝶.....芯?”沈墨七缓缓回答。
“亏你还记得我,龙胤大人。”蝴蝶芯说道,她拉出沈墨七的手,为他轻轻把脉,“不错,恢复的还可以,血气和灵力已经重新流动起来了。可我真的很好奇,当时那个狐狸小姑娘送你过来的时候你的血都快流干了,甚至也早该死了,为什么你还能维持住生命呢,难道你真的被龙尊们赐福了?”她好奇道。
“如果龙尊真的愿意赐福我,就不该让这场战争发生。”沈墨七咽声道。
“你知道牙鱼在哪儿吗,就是送我来的那个小狐狸,还有.....这里是哪?有没有女娲国士兵在这里?战事如何了?北山国是不是反攻了?”他坐了起来,开始一连串地问问题,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盯着蝴蝶芯,焦急地等待着回答。
蝴蝶芯站起来,在帐篷中走来走去,她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而沈墨七的视线则一直跟随着她。终于,蝴蝶芯叹了口气。
“你已经昏迷了七天了,那只白尾狐,叫牙鱼是么.....每天都要守你十个时辰,她前脚刚歇,如今已经睡在隔壁营房了,需要我去叫她吗?”蝴蝶芯惴惴不安地说道。
沈墨七看出来,她有些疲惫,有些不安,仿佛在承受着什么一样。
“不用了.....让她睡会儿吧。”沈墨七低头,是她在北山烈的屠刀下救了自己吗,是她带自己来找医师的吗,是她日日夜夜陪伴在自己身边吗?
沈墨七回想起在龙石村的时候,在她被欺负,调戏,骚扰的时候,总是自己去保护她。沈墨七总以为自己在爷爷的敦促下,每天刻苦练剑,总能保护自己的妹妹的,至少不会让她受到欺负,可如今,却是她保护了自己。
爷爷已经走了,村子也不见了,只留下他们相依为命。沈墨七本该为自己,为她,谋一份前程,谋一份生计,可爷爷的信却让他去往他乡。他考虑过不去,考虑过带鱼妹一起走,可她下落不明,找不到人了。沈墨七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知道她有一天是否会回龙石村,他害怕自己走了,就将妹妹抛弃了。
可他最后还是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是为了出去找一口吃的吗?是为了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吗?
沈墨七心中藏着愧疚,鱼妹之前隐居在山中,和狐鹿为伴,与万灵为友,他只能不断欺骗自己,鱼妹有朋友的,不会挨饿,不会孤独,他自己只是去找爷爷而已,迟早会回来的。
但事实上,他就只是抛弃了自己的妹妹,没有见到她,得到她的答复,就离开了的无情人。
如果是沈墨七当时引走了那些妖异骑兵,历经万苦回来时,却发现家里早已人去楼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他恐怕连扶着桌子的手都抚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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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一定负了她,每当沈墨七在龙语学宫中,享受和同伴们的温存时,总会想到此时鱼妹在哪儿,她是否想念他呢。自己走后,以后鱼妹去镇子上拿水果,蔬菜换东西的时候,是否会被往日那些被沈墨七赶跑的坏人骚扰呢,是否会被人牙子骗走呢?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沈墨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她是狐妖,有跨越万水千山,和他相见乱世之中的力量。
她甚至一开始不敢以自己原来的身份面对沈墨七,也许是怕沈墨七责怪她的闯入,也许是没有想到见面的理由,也许是没有直面的勇气。
梦回桃香里,相见尘埃外。
沈墨七坐在病床上,看着外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了,他欠她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