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翼琮被这突如其来的走向惊得呆愣当场,一向能言善辩的那张嘴此刻张口结舌,几度开合之后终究是闭上了。
他的目的是先把虞家和薛氏女统统踩到泥里,无论如何这个欺君之罪是逃不掉的;待他把虞家收拾了,后面再慢慢收拾袁家、莫家。
可是为何所有人都将矛头对准了何贵妃?
他似乎不小心揭开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反应过来已经迟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亲爹周太尉,发现他已经闭上眼什么都不看了。
何贵妃犹自哭着,她膝行几步,抱住铭轩帝的腿满面泪痕道:“皇上,皇上!你要相信臣妾啊,臣妾是清白的……”
铭轩帝低头看着仰头哭泣的何贵妃,看着何氏二十几年画着的、和胡氏别无二致的小山眉,一时心头五味杂陈。
胡氏生得极其美丽,但是性子清高寡淡,待人宽和却又敬而远之,在他还不是皇帝的时候,二人琴瑟和鸣,如同蜜里调油一般。
她十四岁就嫁给了自己,十六岁就有了他的第一个孩子郑承赟,但胡氏却因过早生产而伤了身子,自打生下皇长子后就再也没有开怀过。
她曾说过,还想生个女儿,可惜后来一直未能如愿,那时他也曾心疼,也曾为了怀中郁郁寡欢的胡氏而叹息。
可后来当时还是皇后的阿娘说,他是太子,后院空虚子嗣稀少不是好事。梁氏和何氏进府以后,他不得不将宠爱分了些出去。何氏又知情识趣,舍得下身段来讨好他,奉承他,让他感受到了在胡氏身上从未感受到的帝王威严,在他当上皇帝后,这种落差愈发的明显了。
胡氏在他心里的分量自不用多说,少年夫妻结伴到了青年时期,她嫁给他二十余年,直到她离世,他心里最喜欢的人依旧是她。
可是对于皇家之人来说,情爱是最不值钱最不重要的东西。
何氏不一样,她懂得自己喜欢什么,对他百般逢迎,事事以他的喜好来。这二十几年来,穿衣打扮她都默不作声地向着胡氏靠拢,无论是眉目妆容还是说话的语调,无论是衣服的样式还是行路的姿态,她做得越来越好,越来越神似胡氏,偏偏又没有胡氏那样孤傲的性子,不似胡氏那样宛如高岭之花难以攀折。
胡氏走了以后,他便将何氏当做了她的慰藉,在修道寻找她的魂魄而不得之时,也总能透过她看到胡氏,所以二十年来,他在众多嫔妃中只专宠她一人。
因为他的专宠,竟生出如此多的事来,这些年他只顾着修仙问道,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是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了。
他面上神色冷了下来,张大伴及时示意人将她拉了起来。
何氏犹自哭泣着,冷不丁听着铭轩帝道:“来人,先送贵妃回宫去。”
何贵妃睁大泪眼,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铭轩帝,他,他这是对自己失望了么?
“皇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他们看何家倒了,都合起伙来欺负臣妾!还有,臣妾为您养育了太子和魏王,皇上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能轻信了那些个小人之言啊皇上!”
铭轩帝揉着太阳穴,直觉得头大如斗,最后说了一句:“带下去!”
何贵妃这才被人带出了殿,走远了还能听见她的哭诉之声。
铭轩帝回到龙椅上,示意张大伴将双龙玉佩交还给了薛云初,那是阿赟的女儿,如今十四岁了。胡氏嫁给自己的时候,也是十四岁。
他环视了一圈大殿内的人,这才开口道:“严大人,此事你怎么看?”
严忠平人老成精,铭轩帝都那副表情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上前一步道:“皇上,微臣以为,先太子巫蛊案早已真相大白,当年的冤情如今早已洗清,不涉及国事,照理来说应该算是皇上的家事; 且皇上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一个孙儿,家事则讲情而非讲理,既是皇家血脉,岂有因早已平反的案子治罪之理?微臣斗胆,请皇上饶过华圣神医所涉之罪,神医也是为了保全皇室血脉,这才以身涉险,出手相救,全了皇上与……这位姑娘的祖孙缘分,算得上是功德一份。”
铭轩帝未置可否,周翼琮立刻跪下道:“皇上,不可如此轻轻放过啊!如此,日后若有人效仿,又置皇权国法于何处?皇室血脉确实要紧,但欺君之罪不可赦免,虞家早就知道那孩子身份,瞒而不报,理应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