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薛云初接收了太多讯息,灵魂与躯体头一回产生了十分不契合的反应。她站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可身体应激似的不住抖动,悲伤从心底溢出来,而灵魂却无法与之共鸣,这让她十分撕裂,一时间天旋地转、头痛不止。
她抱着头,眼泪如同泉水涌而不歇,灵魂却如同置身事外一般,茫然无措地感受着从心脏传到四肢百骸的悲痛——她明白过来,那是原主的身体,是她在痛哭,而自己无法感同身受,灵魂好像快被剥离出来一样,抓不住这副躯壳。
一瞬间气喘不止,眼前一黑便要站不住,手胡乱抓着什么想要撑住。
“阿初!你怎的了?啊?”
耳边传来的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她刚想说自己没事,可是下一刻耳鸣得厉害,眼前影影憧憧,天地为之倾斜颠倒,一阵眩晕袭来,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漆黑的空间里,她终于感知到了自己。
头好痛,心好痛,四肢百骸如同针刺刀剜,魂魄好像要离体一般不断撕扯着要剥离出来。眼看手指和脚趾并用都抓不住身下的地界,她只得松开,由着自己如同一段浮木一般飘起来,躺在空中随着空气往上升腾。
不知过了几时,天边霞光大盛,金光刺目之下,竟分不清哪边是天,哪边是地。耳边有人说道:“快些灌下去,她已经起高热了。”
口里突如其来的苦味叫她不住地翻着身,让她越飘越高,被半空中的疾风吹得如同烟雾一般散开,复又聚拢,如此反复,直到身体与云一般轻重,重新聚拢来,悬浮在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前。
她不受控制地飘到殿前,那朱红大门轻轻地打开了。门后夺目的光芒中,显出来两个神仙般的青年男女,他们的衣着如同朝霞般灿烂夺目,头冠上又仿佛闪烁着群星,叫她几乎快要睁不开眼。但那两张熟悉的面容却十分清晰,好像几百年前就深深地镌刻在她脑海里,如今只不过又一次想起来了而已。
那是她这一世,这一身的生身父母。
她双目酸胀,却又流不出泪来。
那宫装女子慈爱地望着她,眼中含着泪笑道:“好孩子,到阿娘这里来。”
她还未抬脚,就看到从身体里走出来另一个自己,从半透明变得逐渐实体化。她回头对着自己笑了一笑,便如乳燕投林般扎进了对面那女子的怀里。
“阿娘。”一声软糯的、朦朦胧胧的带着回音的轻唤在四周荡漾开来,听得她四肢百骸仿佛都被什么打通一般,眼泪不住地从眼角氲出来,在她脸旁变成一颗一颗不停浮动的、圆圆的水珠。
那男子眼神十分满足又和蔼地望着她和怀中人,再转头望着自己道:“多谢,回去吧,你不属于此处。”
话音一落,她身体便变得好似重若千钧,冷不防急急往下坠去,四周光晕变换,不消片刻便穿透浮云,眼看着那一家三口在云端处,在那霞光万丈的仙宫朱门处,目含感激地望着自己,直至最后被那白云隐没。
半空里他遇到个漂浮着的四五岁男童的魂魄,那孩子眉清目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望着天上宫殿,又望着她。
穿透了云层,她边如流星般下坠,浑身散发着亮如白昼的光芒,刺破那墨蓝色苍穹。失重的感觉让她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眼前一时烈焰滔天,一时浊浪滚滚,一时山崩地裂,一时暴雪扑面,一时又寒光闪烁,如此轮转不息,叫她无所适从。
忽而鼻尖冲进一股极其浓烈的药香,有人在哭,有人在叹息,她遍寻不着那声音的来处。
“好孩子,好好的活着,阿娘与爹爹会一直保佑你。”
那声音叫她眼睛酸涩不已,顷刻间,耳鸣声又来了。
“怕是后头有尾巴,咱们先去袁府。待人甩脱了,我再差人送你回去,你留心些这孩子的气息。”是华神医的声音。
她四下搜寻,除了在自己身侧好奇打量的男童,什么也看不见。
半空里有一女子悲声到:“求神医救救我家小七,呜呜呜,他才不到五岁啊,妾身、妾身给您磕头了!”
下坠了许久,簌簌风声之中,身边同她飘着的小男孩的灵魂,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听有人说到:“袁夫人请放心,此处不需虞太医在此,且让老朽的徒弟先送他回府,老朽这就为令公子施针。”
小男孩看着熟悉得紧,眉目间竟是那袁无错幼年时的样子。
她心惊不止,张开嘴要问他,嘴里竟灌满了风,发不出一丝声音来。只见那孩子也伸出手来要拉着自己,却忽而周身金光环绕,然后咻地就像被人扯走般消失了。
接着是一阵淡淡的熟悉又安心的味道,半空中传来袁无错冷冽的声音:“敢动我的人,真是找死!他太子的位置便是多坐一日,也是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