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仆端着茶和帕子走进来,递上帕子给袁无错净了手,收拾干净后又默默退下。
“你一定以为,他们断了我的腿,绝了我的后,便能放过我了吧?”他笑笑道:“可惜啊,年轻时人的光芒过于耀眼,总会让阴影里生存许久的人心生妒忌。每一年宫中家宴,他们都要故意忘记卸掉那门槛,叫我进不得,退不得。一群人装模作样谈笑风生,让我的人抬着我进殿——好像这样为难为难我,就能弥补他们当年被我压制得抬不了头的扭曲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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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永远记得那一日,六月天里,先皇生辰那一日,还是舜王的自己与王妃一起在殿外久久立着,门槛那样高,轮椅根本没法进去。
而宫人得了殷皇后的令,迟迟不让人来卸下门槛让他进去。满殿的人说说笑笑,故意忽视着他,直到暴雨忽至,十三岁的太孙郑承赟从外面赶来,看到他和夫人站在殿外,便停下来恭敬地行礼道:“皇婶,皇伯父。”
然后和他的随从一起将那门槛卸了,亲手将他推入了殿内,还禀告了吉顺帝,狠狠责罚了失职的宫人。
他躲过了那一场暴雨,进殿之后看到,殷皇后的脸都黑了,就像那头顶的乌云一般。
后来每次宫宴,太孙都会帮他卸下那门槛,推他进去。太孙其人光明磊落,礼贤下士,尊师重道,也尊重他这个残废之人,时时向他讨教,真真是个光风霁月的少年君子。
他没有儿子,疼爱自己的女儿的同时,也将这份慈爱分了一些给这个如同春日暖阳一般的少年人。
若以后他做了皇帝,定能是个好皇帝。
可惜在殷皇后的儿子郑景郯当上皇帝后,太子郑承赟在他的建议下研究出那遏制世家门阀的代衰承袭制,又历时五年方才遏制了世家门阀的势力,整个汴梁风气为之一新,铭轩帝这才算站稳脚跟。
前脚他站稳了,后脚太子巫蛊案发,并且还有他通敌叛国意图取铭轩帝而代之的铁证!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起初他以为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没想到这代衰承袭制,为太子树敌无数,成了太子的催命符。
他难得地去寻了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弟弟,让他看清楚,查仔细,不要听信小人谗言,可是那个蠢货却说自己没安好心!
真是可笑至极,他一个亲爹,对亲儿子的了解,竟还不如自己这个做伯伯的外人多!
他眼睁睁看着太子府被围,太子圈禁,被废,自戕,一丝血脉都没有留下,却无能为力。
这世间奸人小人者、坏人也罢,恶人也好,只要小心防范,自是不用惧之怕之;唯一最难防的,便是那蠢人!
君子五德,礼义仁智信,人若不智,便是蠢,便是恶!便是缺德!
当真天道不公,叫这样一个蠢货坐上那大位!
对他,对那个孩子,对这天下黎民百姓,天道哪里有半分公道可言?
他发誓要好好活着,看着那蠢货到底有个什么好下场,看看那个毒妇有个什么好下场!
但十五年过去,恶人蠢人好好的活着,良善之人的骨头都在泥下都化完了,他那一颗悲愤难平的心,也早就慢慢地死去——他也已经五十,半截身子埋进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