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蝶变

科恩犹犹豫豫地咬着牙,目光看向他处。似乎是在表达不满,端王抓握(不可描述)的手指更加用力了,这让几乎从不把真实想法写在脸上的奥菲莉亚发出了吃痛的轻微嘤咛。眼看科恩暂时没有服从命令的打算,一直紧跟在端王身后的女护卫站起身来。金色的精致绳扣扣紧了她的墨色紧身外套,带花纹的蛟皮手套被她手腕处的小麦色皮肤衬得格外亮眼。她拄一青霜剑,剑柄顶上有一个小小的翡翠挂饰,她的脸被垂下的面纱遮得严严实实,面纱被两个镶有蜜蜡的别针别住,别针的另一头插在她的发间。她发质浓密,发鬓如小丘般高高绾起。

“教廷的头号猎犬,久闻大名。今日趁诸位兴致盎然,何不与我切磋一二?我也好替那不成器的小丫头和她亡夫讨回几分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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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天师。”端王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面无表情,平静地说道:“你们师门之事,不在我们的任务当中。”

“端王殿下,就当是卖我师弟叶辰(剑仙)个人情。”女人急不可耐地冲科恩勾勾手指,“我只用一只手,你若能逼我出剑,便算你赢。若你赢我,我便让师弟请旨,十年内绝不使贵国损土分毫;反之,你便要向我师侄女下跪请罪,如何?”

“白翎贞!”端王起身,用神丹语暴喝一声,“真当这里是你天衡司的地盘?”

“您的确与陛下亲如手足。但假传圣旨的罪名,怕也不是一个藩王能背得住的吧。”

她同样用的是神丹语。端王盯着她,接着一言不发地坐下了。

“现在向特使殿下道歉,然后滚出去!”奥菲莉亚怒吼道。她不太能听懂神丹语,但显然那个不怀好意的女人并不完全听命于端王,更要命的是,她对科恩,乃至所有教廷战斗人员,都抱有某种强烈的敌意。他赢不了她。这是奥菲莉亚头一次瞥见科恩这样的硬汉会露出如此脆弱和沮丧的一面,在严厉的命令下,科恩不甘地垂下头行礼,下巴抽搐着。他从那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现在重伤未愈的他绝不可能是她的对手,尽管不愿承认,但如果连他也被当众击倒,那还有谁愿意守护在奥菲莉亚身前呢?

端王还在微笑。

“没卵的懦夫。”眼见暂时没有继续发难的机会,女人坐回原位,宣布道:“没关系,以后在战场上,我们有的是机会交手。”

……

“你说得对,卡西奥佩亚,这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只不过是最简单直接的那一种。”奥菲莉亚说。“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对我的专横和冷漠非常不满,我也知道你们背地里做过什么。我不想解释什么,你们自以为是的良善伤害了我。我不得不和那些不友善的人搏斗。他们刺痛了我,我也弄伤了他们。”

“求您…”卡西奥佩亚说。

“如果我以全能之主的名义向你保证,你就会相信我,不是吗?像你这样天真的人没资格领导羔羊,卡西奥佩亚。这是我要给你上的第一课,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你无法掌控的东西上。听好了,纯洁者卡西奥佩亚女士,你在年轻一代教士中颇有影响,而你也应该明白自己属于那些懵懂的孩子。如果我发生意外,将由你来领导教廷。保护好他们,如果你同意,我就可以装作毫不知情,继续演绎咱们温情脉脉的君臣游戏。”

卡西奥佩亚的后背被冷汗浸透,她试图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但奥菲莉亚面带微笑,竖起一根手指以示警告。

“现在不准说谎。不准耍花招。去履行你身为代理教皇的使命。否则我就折断你的四肢,再让你看着整个神国陷入火海。”

卡西奥佩亚真希望自己能说出那个词,但自从她在艾瑟尔围城战中对她的姐妹说过那个词之后,它就从她的记忆中消失,再也找不回来了。

难道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背叛信仰?

不过这不是卡西奥佩亚接下来最该关心的问题。

……

雷声隆隆,圣城上空被阴云笼罩多日的天终于下起雨来。雨点又快又重,倾盆大雨像是是要淹没整个世界。排水沟里冒着泡沫的脏水被街上的淤泥染成了黑色。奥菲莉亚带着护卫们又走了一个小时,沉默无言。从地表渗透的雨水把他们的衣服淋得面目全非。现在地表之上的城市与地下遗迹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因为雨水把大多数人都赶进了室内,所有的污垢都被冲刷干净。人们心事重重地忍耐着,衣服又脏又潮,很不舒服。他们听到雨点打在头顶上的声音,听到更响亮、更清晰的水珠落在遗迹中,穿过裂缝落在金属山丘上。奥菲莉亚头一次想知道几个世纪以来,这座遗迹吞噬了多少人的生命。它培育了多少冷血杀手?他们又到各地去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她想知道,尽管教廷已经四面楚歌,诸神规划的世界秩序已经摇摇欲坠,但祂是否能拯救,或者愿意拯救祂子民的生命。

她在想等全能之主苏醒后该对祂说些什么。她不知道祂会在乎什么。身为祂的信徒,她可以告诉祂教廷的隐秘行动,以及他们为了传播信仰又具体做了哪些事,还可以告诉祂关于圣格里高利,关于教会和塞连人与变节者兰斯人的不明智的协定,关于昔日那些微不足道的功劳,她在偏远乡村遭遇的极端考验,以及神丹帝国的恶毒意图。

还是说,坦诚地告诉祂,自己搞砸了一切。

分崩离析的塞连,摇摇欲坠的神国,以及,变节者斯托姆·兰斯所建立的,如今又被她肢解的衰弱王国。所有人看起来都发了疯,他们现在不再谋求权柄和力量,他们现在不再奔跑,他们不再用虚假优雅的谦卑来抚慰同胞最卑劣的欲望。在端王那抹慵懒微笑的后面,还藏着他对于对手的无能狂怒与困窘的陶醉。是疯狂,复仇,还是赤裸裸的野心,现在奥菲莉亚也不确定了。阴谋家和野心家的聒噪声固然很可怕,但随其噤若寒蝉而来的死寂更是骇人。弄权生涯的勾心斗角可能和打仗一样危险,奥菲莉亚扪心自问,其实她做得并不出色,甚至算不上好,只是因为对于提拔和笼络的娴熟无人能及,未经治国考验的她才坐在了那个人人垂涎的位置上。然而在真正的战场上,面对强大到无法反抗,无懈可击的残忍对手,任她如何能说会道,巧舌如簧,都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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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遗迹内光线昏暗,散发着阴霉的气味。穹顶的一些地方已经开始下沉,上面积聚的层层重量对老旧的花岗岩石板和钢筋造成了严重损坏。污水从岩壁的缝隙中渗出,留下深刻的肮脏污渍,让人不由得想到了血迹。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四通八达的地下枢纽网道中,只有一条路通向全能之主沉睡的圣棺,这是个十分浅显的事实——祂想把自己藏起来,不被打扰。想到这,奥菲莉亚在兜帽下皱起了眉头,本就不快的步伐放得更慢了。亵渎神明的恐惧让倦怠与迟疑像无形的雾气一样笼罩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标注全能之主所在区域的那张地图早在第一次猎巫运动中就被焚毁了,可还是有人将复杂异常的路线牢牢记在了心底,并以祖祖辈辈口口相传的形式保留到了现在。也许他们觉得终有一日某人会需要这个信息,又或许…谁知道呢。奥菲莉亚承诺:只要能成功觐见全能之主,这个连姓氏都不曾拥有的卑微抄写员家族便会诞生一位大主教和三位主教。但现在,对神罚的恐惧已经彻底压倒了得到恩赐的喜悦。那几个卑微的抄写员挤在层层护卫之中,弯着腰,低声祈祷,仿佛已经开始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向深处延伸数层阶梯,最终一行人抵达了一个大而破旧的房间,天花板那腐烂的灰泥上布满了裂缝,宛如蔓延的静脉。一口布满尘埃巨大棺材孤伶伶地躺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它虚弱地呻吟着有节奏的滴滴声,棺板旁边的水晶球因人群的到来而发出明灭不定的柔和火光。“就是这里了,圣座。”其中一个抄写员艰难地说着,奉上了一直抱在胸前的上锁的箱子。“要唤醒全能之主,四位神选者的血是必要的祭品。”

奥菲莉亚向护卫们做了个手势让他们散开,她紧拥他入怀,恍若恋人般深情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