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白决的反应说不上是惊慌还是平淡。
像是夹在两者之间的故作镇定。
他说:“什么?”
徐还陆垂眼,目光扫到对方的手上。然后轻轻抬眼,道:“那日我们遇见时……你换了身衣衫。手上有琴痕。”
嵇白决不惊不怒,扯了扯嘴角,从容道:“沐浴抚琴,只是有点讲究罢了。”
“讲究?”徐还陆反问。
嵇白决淡淡言:“嵇家人规矩讲究是多了些,道友见笑。”
徐还陆说:“其实我挺好奇琴修如何杀人的——琴必有音,音必惊人……你是如何无声无息地将齐庆酒杀了的?”
嵇白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友这话……看来是认定我杀了齐庆酒?”
徐还陆道:“我认不认定……其实不重要,不是吗?”
嵇白决原本淡定自若的眸光轻轻一动,他眼底翻腾出几抹冷锐的讶然。
此时此刻。
他才真正的开始审视徐还陆。
这个俊美如玉的少年褪去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一双漆黑的瞳孔几乎称得上宛如潭渊。
他慢条斯理地道:“何出此言?”
徐还陆呵呵一笑,道:“候选人之间,本就是天生的生死仇敌,杀是常态,不杀方是异类。”
杯盏落到桌上,清脆声响。
“那你此番前来,是要与我做仇敌?”嵇白决问。
徐还陆一晒,说:“怎么会呢?我最是与人为善了……况且,不是你邀我来的么?”
气机一顿。
骤然沉冷。
嵇白决重复道:“我邀的你?”
徐还陆叹气。
少年不紧不慢,说话有条有理,声音清朗干脆,吐字清晰。
他道:“我见你时,你衣裳晨露滚落,衣袂微凉,像是在久立未动弹。但是你手上红痕却深,按理说,你指头上茧子不算薄,红痕不该在你久立后还那般深……况且,你忘了,你指尖上茧子确实厚,但是每一根手指第一个指节上更是有细微的痕迹……那是你日复一日绑拨片留下的。既然不用指弹琴,又为何留红痕呢?——我方才也说了,我好奇……琴修杀人的时候,应该也没空绑拨片吧?”
“你故意留的痕迹,故意等到我回宅邸。”
“然后故意地与我巧遇。”
嵇白决嘲讽道:“道友年纪虽小,想到倒是多。”
徐还陆也将茶杯放在案上。
他手未离杯,抬眼,说:
“……你其实是想要我知道你杀了人,不是么?让我知道你的把柄。你很清楚……一个人,手里有了他人的把柄,其实不过就那几个选择——最坚固的同盟不是肝胆相照,也不是荣辱与共,而是互相拥有了对方的把柄。”
“——你以为我发现不了你是故意的,你想我借此机会来威胁你,而你趁机可以提出与我结为同盟,就像你最开始说的,为嵇侍中血,不过一字,忠么……”
“而你的目的,无非有二。”
“只要候选人没有撕破脸,那你绝对不能承认你杀了齐庆酒。不然他们就可以找到借口,对你群起而攻之,先将你解决,少了一个对手。基于此,那么昨日也正好出门的我,便成了你最好的盟友。”
“其二是,你不仅需要摆脱嫌疑的帮手,你还需要同盟。毕竟……你还想找出是谁杀了你的妹妹。”
“我仔细一想觉得……”
黑衫苍白的少年微微一笑,琥珀色的眼睛浅若裹着毒药的蜜糖。
“盛情难却,我便来了。”
嵇白决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轻轻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该在心里偷偷说对方是愣头青的。
他没来由地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