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杉轻飘飘一笑,回道:“要大上不少。”
孤心魂长舒口气,笃定道:“所以,先生所做的这些是受先帝所托?”
冷杉也长舒口气,好似时隔多年终于又能和别人分享这个不可轻易与人言的秘密。
冷杉回道:“正是璟帝。”
孤心魂道:“先生难道不怕同我说出这个秘密后,我起身就走,头也不回?”
冷杉惊诧道:“不应该啊,难道你们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孤心魂道:“想过几种可能,唯独这种可能,不敢想,也不愿想。”
冷杉道:“我明白你们对朱家朝廷的失望。”
孤心魂道:“我们愿意加入红尘客栈,愿意跟随先生做事,要保的是中州,而非朱家的中州。”
冷杉道:“想来到目前为止,我都还未让你们感到失望。”
孤心魂颔首认同。
冷杉道:“那以后也依然不会让你们失望,之所以要同你讲明白,只是不希望其遗泽与良苦用心被忽视。”
孤心魂郑重道:“理当如此,愿闻其详。”
冷杉道:“中州两千余载,浩土千千万,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王朝更迭,总逃不过八个字——沉疴痼疾、积重难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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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心魂道:“朱家中州历时三百年有余,在历史长河中可说是尤为绵长,难免积弊多矣,是到了日薄西山、该当行将就木的时候了。”
冷杉道:“朝朝代代总会重演着这样那样的历史,但每朝每代人都不认为自己会重蹈覆辙,毕竟有史为鉴,而从过往类比如今的状况,朱家中州未尝没有一线生机,只要能渡过此劫,至少有望再续百年国寿。”
孤心魂了然道:“是以,即便璟帝心知难在其有生之年‘逆天改命’,却也想着留下些后制手段,哪怕仅有一丝希望。倘若事成,莫说流芳百世,至少未来百年世人都会感恩戴德,就算在千百年后,仍可能为人所津津乐道。”
“正是如此。”话至此处,冷杉也不打算再绕弯子,全权接过话头,“与历代朱家天子相比,璟帝略显庸碌,却远远谈不上昏聩,更不能说一无是处。”
“在我看来,挺过二十年前的外夷战乱,休养生息,稳定国祚,是一功,殚精竭虑为中州未来布下了最后三道防线,则是另一功。”
“第一道防线是力保护国栋梁。”
“外夷之乱后,中州百废待兴,时值用人之际,用人不疑无可厚非,上至庙堂,下至各州郡,不可避免鱼龙混杂,但璟帝很清楚外夷之乱尚有遗患,很多位置很多人都可以腾出来,唯有边关险要之地的用人需慎之又慎。”
“其中分量最重的当属护国五虎将,璟帝晚年时,五虎将仅余三人在世,为保三将在其过世后仍能为中州尽一份力,璟帝亦是煞费苦心。”
“千方百计稳固住姑苏这一位,把石鑫放归乡野,让牛轲廉退居庙堂,只要保住这三人,纵使战火再起,中州的城墙依然塌不了。”
“无奈人算不如天算,璟帝想得到石鑫居功至伟锋芒过盛,这才让其退居一隅安定一方,却想不到石鑫的感召力之大,让石府声望与日俱增,愈演愈烈的庙堂之争直接烧到了万里之外。”
“也想不到朝堂乱象成为压垮牛轲廉的最后一根稻草,心灰意冷躲津州城浑噩度日。”
“好在,结果不算太坏,阴差阳错之下好歹两将尚存。”
“第二道防线则与道义盟有关。”
“道义盟不全由江湖帮派组成,涵盖面极广,老伯虽为盟主,但权力多限于维护江湖道义、共抗外敌。”
“外夷之乱后,中州元气大伤,在萧、闫两位大侠踪迹不明的情况下,九州、四海两盟在朝廷眼中与乌合之众无异,相较而言,道义盟可谓一枝独秀,加之建制极为契合朝廷管控江湖的理想愿景,在朝堂诸公轮番进谏下,只要璟帝有所动摇,朝廷再将姿态摆得低些,态度诚恳些,保不齐就能将道义盟收编。”
“毕竟只要朝廷开出的条件足够优厚,就算不是封侯拜将,也没有多少江湖人能够拒绝朝廷递来的饭碗。”
“而道义盟中一旦有一方盟友愿意归心朝廷,很快就有第二、第三,乃至过半倒向朝廷。”
“即便老伯不退出,不出一年半载,不说道义盟完全被朝廷掌控,但老伯的影响力势必大打折扣。”
“届时道义盟亦将沦为徒有其表的空壳,很难再为道义行事。”
“在那段生产力亟待恢复的过渡时期中,没有道义盟的勉力支撑,中州江湖只会是一团乱麻,恐怕得多耗费个三年五载才能重获新生。”
“那时候的江湖会是如何景象无从推想,但我敢肯定道义盟一定不如事实上那般强大,而没有道义盟的庇护,莫要说听雨阁连成长起来的机会都没有,便是红尘客栈也完全没有生存的土壤。”
“璟帝不完全懂江湖,却懂得去尊重一些事物的发展规律,他尊重江湖,江湖也给予了应有的回馈。”
“而璟帝布下的第三道防线,亦是留予当今天子的一班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