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盘旋在胸腔的燥热忽然滞了滞。我注意到周伯在桌面水渍上画了个奇怪的符号,像是倒置的问号,又像半颗心脏。等我再抬头,老人已经哼着黄梅调推车离开,只在空气中留下若有似无的叹息:"生气就像握烙铁,疼的总是自己哟。"
散会后我在消防通道堵住王倩。她正对着化妆镜补口红,鲜红的膏体划过唇瓣的样子让人想起刽子手磨刀。
"解释一下?"我把打印的方案摔在墙上,A4纸雪花般散落。
"职场各凭本事而已。"她旋回口红,金属管身发出"咔嗒"脆响,"就像上次你搞砸的奶粉包装案,要不是我..."
记忆如潮水倒灌。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客户指着我的设计冷笑:"这种幼稚园水平的涂鸦也敢要价二十万?"王倩当时端来咖啡打圆场,隔天就成了项目新负责人。此刻她耳垂上的碎钻耳钉晃得我眼疼,那些尖锐的光斑仿佛直接刺在视网膜上。
"够了!"我一掌拍在防火门上,震得声控灯骤然亮起。王倩的冷笑在惨白灯光里格外刺目:"看看你这疯婆子的样子,难怪张姐说要让你停职。"
我冲进洗手间时,镜子里的人双目赤红,头发散乱,确实像个疯子。冰凉的自来水泼在脸上,却浇不灭心头那簇火。隔间传来冲水声,我慌忙躲进最里面的格子,听见高跟鞋清脆的哒哒声停在洗手台前。
"周伯,说过多少次女厕所用柠檬味的清洁剂。"是财务部李姐的声音。
"哎哟瞧我这记性。"周伯乐呵呵的,"不过要我说啊,心里头要是清亮,闻什么味儿都舒坦。"
镜子前的对话还在继续,我却盯着隔间门板上的涂鸦怔住了。不知谁用口红写着"生气是惩罚自己",旁边画着个歪歪扭翘的笑脸。水珠顺着发梢滴在锁骨上,凉意让我打了个激灵。
那天之后,我总能在各种角落遇见周伯。他在茶水间换饮水机桶时哼《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给绿萝浇水时念叨"莫生气歌",有次甚至在我工位旁扫出一枚五帝钱,说是能镇心火。
"丫头,听说过情绪颗粒吗?"某个加班夜,老人忽然递来杯菊花茶。茶水在一次性纸杯里晃出金色涟漪,浮沉的菊瓣像许多小小的太阳。
看我摇头,他沾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个坐标系:"横轴是外界刺激,纵轴是你反应强度。"枯瘦的食指在原点画圈,"这里住着你的情绪开关。"
我盯着水渍慢慢蒸发,听他说起二十年前在终南山访道的经历。月光从落地窗斜斜切进来,将他的灰白头发染成银色。"后来我发现啊..."他吹开茶水上漂浮的枸杞,"那些气得我跳脚的事,过三个月再看,连个屁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