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时还深陷在愤然的情绪里,根本没有意识到平等王所说的“到了”究竟是指何意。正满心怒气地准备去好好修理那骗人的鬼差时,发现其他二人的目光齐齐望向了江水的一侧,他们的面庞之上皆笼罩着一层沉重的阴霾,那凝重的神色让我的心也跟着一紧。
我下意识地顺着他们专注的目光探寻过去,这才赫然发现江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浓厚的雾气。周遭的一切都清晰明朗,唯独那一处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所遮掩,浓得连一丝光亮都无法从中透出,在那一片灯火通明、错落有致的建筑群当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格外显眼。
这乃是魇,平凡的世人根本无法察觉其存在。只要不小心走入了它的势力范围,就会瞬间被拖入可怕的梦魇之中。但与常见的形态大相径庭,平常的魇大多是透明的形态,然而眼前这一片浓稠如乳的白色,显然与以往所见的常态截然不同,显得愈发诡异。
“就是这个,那个魇魔,拥有着幻化七色魇的能力,每一种颜色都对应着一种独特的死法。我们此刻眼前所见的这个白色的,便是虚空魇。但凡进入这个梦魇的人,最终的死状皆是外表口鼻鲜血淋漓,内脏尽数破碎,就好像是从高空猛然坠落一般。即便拥有着超凡的轻功,也无法逃脱此等悲惨结局。”平等王面色沉静如水,不急不缓地说着,紧接着抬起她那如羊脂玉般纤细的手指,直直地指向那团令人心惊的浓雾,对着谢碧言继续说道:“范思程就是被困在这其中了。小白,你不打算自己进去拯救小黑吗?”
范思程,也就是众人所熟知的黑无常,他最为令人称道的便是那出神入化的轻功,能够在一夜之间跨越半国去追踪一缕魂魄,身法之妙堪称绝佳,在幽冥界也绝对算得上是上等的高手。可谁能想到,这样的强者竟然也会被困在一个梦魇之中?
谢碧言缓缓低下头,苦笑一下,稍作停顿,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去过……但……”他的声音愈发低沉,“我竟连进都进不去……不知思程到底如何了,我……”他眉头紧锁,眼中满是忧虑不安。
“那魇怎会进不去?一般不是谁人都可随意进出吗?魇魔要汲取他人身上阳气灵力,越是强大者,应更易进去才对。”我满心疑惑,忍不住追问。
平等王紧盯着那片白得化不开一般的迷雾,目光中略有些迷茫,缓缓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这魇魔的魇似乎只有特定的人才可进入。”他的声音中透着深深的无奈。“可我们派出来,能进入其中的人,活着的都未能出来,出来了的,即刻就没了,根本什么信息也带不出。不仅仅是无常鬼,秦广王殿里的判官,还有孟婆庭里的无名使,黄泉渡的往生使,都没能出来。陨灭的幽冥鬼差更是不计其数。他们就这般在那未知的梦魇之中打转,却连一丝有用的线索都未能传递出来。那虚空魇,我们也是只知名,不知意,更不知它如何杀人。”平等王的脸色愈发凝重,周围的气氛也仿佛随之变得沉重压抑。
她忽然转身,脸上的表情不再如往常般轻佻,而是极为严肃地看着我。她的目光犹如两道锐利的剑,直直地射向我。
“在这种情况下,卞城王竟然还对所有人隐瞒了你是仙髓所化的事实,更加隐瞒了你是谁的仙髓炼化的事实。但他如何能瞒得住?你可是幽兰仙子的仙髓所炼化,你可知幽兰仙子是如何飞仙的?她本体是一株醉玲珑,本就是梦魇克星,她飞升之时修的是破梦之术,所以你本身就可以克制任何梦魇,至少不会受它所控,这也是我们商议之后,决定让你跟泷琰真君一起的原因。”她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我的心头。
我沉默地望向那片如厚重帷幕般的浓雾,目光仿佛能穿透这迷蒙,直达未知的深处。心头思绪如潮水般翻涌,万千念头交织在一起……所以,这次还是非我不可?
“所以……兜兜转转,我还是没有选择是吗……”我缓缓低下头,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却苦涩的笑,心里像是咽下了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意。卞城王不愧被我叫了这么久的小舅舅,他是真了解我,如此费尽心思替我隐瞒,因为他知道我是真的……不想淌这趟浑水啊!
“你若不愿,也无妨,我自己进入也可。”龚霖泷……现在是泷琰真君,他目光温柔如水,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中满是包容。他微微向前迈了一小步,靠近我,身姿挺拔如松。他的嘴角上扬,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我知道他此刻在安慰我,我想我理应拒绝,但不知为何,满心的不平与委屈在这一瞬间,竟仿似真的被安抚了一般。
此时的我,抬起头望着他,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他的话语让我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感动,但与此同时,又有着一种莫名的不安。
他轻轻抬手,动作轻柔地在我额间一点。我只觉眉心传来一阵温热,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一点淡淡痕迹。那一瞬间,我的心猛地一颤,仿佛这轻轻的一点,蕴含着无尽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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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去看他时,只见他毅然转身,身姿矫健如龙,衣袂飘飘似仙,毫不犹豫地飞身一跃,那决绝的姿态犹如离弦之箭,迅猛无比地冲入那团白色梦魇之中。只留给我一个决然的背影。
我一时之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那团迷雾之中。我的心瞬间被揪紧,仿若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不安与紧张顷刻如巨石般沉沉压在心头。我满心的慌乱,脑海中一片空白,我不知自己此刻是该庆幸,还是失落……我只知,此刻的心情,并不好受。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我不去……”我喃喃自语着,双脚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几步。心中想着,也许,多个人多份助力……我不是担心他,我只是……
谁知我刚谨小慎微地趋前数步,甚至尚未及有进一步动作,便被平等王猛地扯住。
“你不要急!泷琰真君既然先进去了,且已言明自己能够应对,那就说明这白色梦魇于他而言,并非难事。你且安下心来在此处静候着吧。切莫冲动行事,倘若一不小心将你弄丢弄伤了,届时泷琰真君来向奴家要人,奴家可是万万担待不起的呀!乖乖在此等候,莫要再轻举妄动了。”平等王神色焦急,语速颇快地说道,同时死死拽住我的手臂,眼中尽是忧惧与谨慎。
这般替他操心?也不知他现在在里面如何了。
我满心焦灼无处宣泄,怒而甩袖,怒气冲冲地走到一旁,一屁股落于椅上,自顾自执起酒壶斟酒,心中愤愤思忖:这壶酒饮尽,他要是仍未出来,我便进去!任谁来阻拦皆不管用!
纵是天王老子前来,也休想阻止我!